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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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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和在冰岛一样,和在海上一样,一直保持着孩子的纯洁。但是别人并不为此讥笑他,因为他十分强壮,这一点是使水手们肃然起敬的。
                  六
  有一天他被叫到连部,人家告诉他,他已被派往中国,到台湾舰队!……
  他早就料到会来这么一着,因为他听看报的人说过,那边的战争没完没了。由于开拔的日子紧迫,人家同时通知他,不能按惯例给他假期回去向家人告别:五天以后,他就得整装出发。
  他极其心慌意乱:既受远途旅行、陌生世界和战争的魅力吸引,又满怀离别一切的痛苦和不能生还的模糊不安。
  千头万绪在他头脑中乱成一团。在他周围,各营房一片嘈杂,因为还有许多别的士兵刚才也接到通知被派往中国舰队。
  他赶快写信给他可怜的老祖母,他坐在地上,很快地用铅笔写着,在那些来来去去、和他一样就要出发的年轻人的喧哗声中,他独自一人沉入了不安的遐想。
                  七
  “她太老了一点呀,他的爱人!”两天以后,别人在他背后笑着说,“没关系,看样子他俩还挺贴心呢!”
  他们头一次看见他和别人一样,胳膊上挽着一个女人在勒古弗朗大街上散步,都觉得十分有趣,他以温柔的神情向她们着身子,向她说着一些看来十分甜蜜的话。
  一个从背后看去身段相当灵巧的娇小女人;身穿一条比流行的式样稍短的裙子,肩披一块褐色小披肩,头戴班保尔的大头巾。
  她攀着他的胳膊,同样转身向着他,温存地朝他瞧着。
  “她太老了一点呀,他的爱人!”
  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明明看出这是一位从乡下来的和善的老奶奶。

  她得到小孙儿要出发的消息,简直吓坏了,连忙赶到这儿来:因为,中国的这场战争,已经夺去了班保尔许多水手的生命。
  她集中全部可怜的积蓄,在一个纸板盒里放进星期天穿的漂亮衣衫和一条换洗的头巾,就动身来了,为的是至少最后抱吻一次她的孙儿。
  她直接跑到营房去找他,一开始连里的军士不让他出来。
  “如果你一定要他出来,老太太,你就自己去和团长说吧,他从那边过来了。”
  她直截了当去找团长,团长被她感动了。
  “叫莫昂去换衣服吧!”他说。
  莫昂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去换进城的服装,——这时那善良的老祖母,像往常一样,为了让他开心,在那军士背后恭恭敬敬地扮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鬼脸。
  随后,当她的孙儿重新露面时,已经整整齐齐穿上了水兵们出门的服装,她发现他竟这么漂亮,真是又惊又喜:他的黑胡须,由理发师按今年水兵们的时髦样式修剪成尖尖的,他的敞领衬衫边缘打着细褶,他的无檐帽上飘着两条末端饰有金锚的长飘带。
  刹那间,她以为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皮埃尔,二十年前,他也是舰队上的桅樯兵,本已淡忘的漫长的往事和对所有死者的回忆,竟悄悄给此时此刻罩上了一层悲哀的阴影。
  但这悲哀很快就给撇开了。他们手挽着手,在相聚的快乐中走出门去;于是,人家把她当成他的爱人,说她“太老了一点”。
  她带他到一家班保尔人开的饭店去吃晚饭。点了几个好菜,人家告诉过她,那儿价钱不算太贵。然后,他们一直挽着手,在布雷斯特的大街上除商店的橱窗。她觉得无论什么也不如讲些逗孙儿发笑的事更有乐趣,于是用行人无法听懂的班保尔地区的布列塔尼语对他讲着。
                  八
  她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三天,这是欢乐的,然而有个极阴暗的“以后”沉重地压在上面的三天,也可以说是恩准的三天。
  临了,她还是得走,还是得回到普鲁巴拉内去。首先是她那点可怜的积蓄快花完了。再说,西尔维斯特后天就得上船,水兵们在远行前夕,是绝对禁止外出的。(这种做法初看似乎有点残忍,实际上是防止有些想临阵脱逃的水兵溜号的必要措施。)
  啊!这最后的一天!……她白费气力地在脑子里搜索,还想找点可笑的事讲给孙儿听,可是什么也找不出来了,倒是眼泪一个劲儿想往外涌,哽咽时时刻刻朝喉头上升。她攀着他的胳膊,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弄得他也直想哭。最后他们走进一个教堂,一块作了祈祷。
  她是乘晚班火车走的。为了节约,他们步行去车站;他提着她旅行用的纸板盒,一面用他强壮的胳膊搀扶她,她则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的手臂上。她累了,太累了,这可怜的老太婆;这三、四天来她已过于劳累,现在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的背在褐色披肩下已经完全弯曲,再也没有气力挺直起来,她不再有那种年轻的体态,而只感到无力承受七十六岁高龄的重负。
  想到一切都已结束,几分钟以后就得离开他,她的心就像给残酷地撕碎了。他去的是中国呀,在那边,在那个屠宰场!此刻她还和他在一起,还在用自己一双可怜的手抓着他……可他是要出发的呀;无论是她的全部意志、所有的眼泪,还是祖母的全部绝望,都无法把他留住!……
  她心神不定,颤颤巍巍,被车票、食品篮和手套之类弄得十分狼狈,她对他作了最后一番叮嘱,他则十分温顺地低声回答着“是”。他朝她温存地俯下头,以小孩子的神情,用他温柔和善的眼睛注视着她。
  “行了,老奶奶,要是你想走的话就赶快拿主意吧!”
  火车头鸣笛了,她怕误了车,赶紧从他手里拿过纸盒,接着又让东西都掉到地上,搂住他的脖颈,作了一次最后的拥抱。
  车站上的人都在注意瞧他们,可他们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微笑。她被车站职员催促着,筋疲力尽,失魂落魄,奔进了最先来到跟前的车厢,人们立刻在她后面猛地关上车门,这时候,西尔维斯特则以水兵的轻捷步伐跑着,像鸟儿飞翔般画出一道弧线,为的是绕一个圈跑到栏杆外,好赶上看她从那儿经过。
  汽笛一声巨吼,车轮轰隆隆地开始转动,——祖母过去了。他靠着栏杆,以一种充满青春活力的姿态挥动着缀有飘带的无檐帽。她则俯在她的三等车厢窗口,用手绢向他招呼,好让他更容易认出自己。她尽可能长久地,只要她还能略略看见孙儿蓝黑色的身影,就一直用眼睛盯着他,倾注全部感情对他喊着“再见”,那是水手们出发时人们总要对他们说的靠不住的“再见”。
  好好瞧着他吧!可怜的老奶奶,瞧着这个小西尔维斯特,仔细追随他那逝去的、到了那边便永远消失的身影,直到最后一分钟吧!……
  当她再也看不见他时,便嗒然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不注意是否弄坏了她的漂亮头巾,在一种垂死般的痛苦中,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他呢,耷拉着脑袋慢慢地往回走,大滴的泪珠滚落在脸颊上。秋天的夜降临了,到处燃起了瓦斯灯,水兵们的联欢开始了、他什么也不注意,穿过布雷斯特,然后走上勒古弗朗桥,一直回到营房。
  “来呀,漂亮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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