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黑客情节的描述

自2000年起，以犯罪、执法、政治、科技等为题材的影视作品越来越多地将计算机黑客行为编入剧情当中。事实上，很多电视剧为了描写黑客情节甚至设置了专门的演职人员，这些人员了解很多技术术语并且精通计算机操作。带有恐怖主义色彩的黑客行为具备了当代战争的所有特点，由此导致了一类新的反面角色——网络恐怖分子——的产生。作为一类配角，黑客常常使用其不可思议的天赋获取信息，帮助主人公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如把战争游戏的背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转换到反恐战争，导致游戏主角从普通战士转化为特种部队超级战士一样，把黑客活动编入剧情增加了故事的技术性，也使得其他角色可以完成各种特殊的任务。

我们认为：娱乐产品中虚构的黑客行为能够给人带来奇妙的感官体验，这是娱乐产品中描绘互联网军事化的主要原因。娱乐产品选择这一情节与现实世界中的黑客行为并没有太大关系。在娱乐产品中描绘黑客行为同在娱乐产品中表现战争一样面临着一定的制约。如前文所述，电子游戏当中表现战争时都去除了护卫伤员、建设基础设施、与驻地民众磋商等环节，也对战争的残酷、流血、暴力等情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加工。与此类似，娱乐产品在表现黑客行为时也进行了调整，以使其符合当代娱乐产品扣人心弦、令人兴奋的情感需求。

从事网络安全研究的人都知道，几乎所有的黑客行为都是编码工作，这个过程既无观赏性又耗费时间。网络攻击的实施需要进行多阶段的研究、编程，常常还要进行社会工程学的分析。对大多数受众而言，观看一个角色在电脑中输入晦涩难懂的指令都是一个单调乏味的过程。不仅如此，这个过程也破坏了现代娱乐产品的视觉效果和叙事节奏。因此，当娱乐产品要表现网络攻击行为时，屏幕上显示的往往都是复杂的三维动画、令人眼花缭乱的交互界面，至少也会展示指挥中心多个大屏幕滚动显示计算机指令的场景。

娱乐产品对黑客行为的描绘不是出于网络安全公司与娱乐界之间的广泛合作，而是由于黑客行为有助于娱乐产品加快叙事节奏——不管是在快节奏的作品（如《虎胆龙威》）中，还是在慢节奏的作品（如《网络犯罪调查》）中都是如此。如我们在前文论述军事革命时讲到的那样，只要在娱乐产品中描绘了黑客行为，那就难免会面临文化批判，因为这些娱乐产品影响着人们对非对称战争及其应对措施的认识和评价。然而，对军事革命的讨论使人们认识到新型军事技术和特种部队是解决恐怖主义和叛乱问题的良策。但对黑客行为的讨论却没有带来这种效果——黑客行为就像一种绝症，它无药可治，或者更为确切地讲，对它只能采取“以毒攻毒”的疗法。在流行媒体中，对网络威胁的调查和处置通常都是由“好的黑客”对“坏的黑客”实施网络反击。由于加强网络防御和编写程序来挫败黑客的阴谋远不如直接实施网络反击刺激，因此网络安全的重要性不得不让位于吸引受众眼球。

黑客也发挥着“导管”的作用，借助这一角色，故事的情感能够比传统的解释性叙事表达得更加流畅。黑客形象的出现常常会打断解释性叙事，利用黑客形象的目的要么是给受众带来震撼，要么是令其他角色也具备特殊的能力。而“后电影”的视觉风格就是重视情节的情感特色胜过重视情节的逻辑性和人物形象的完整性，这恰恰是黑客形象能够融入“后电影”风格的原因。黑客的形象变成了一种新的“特效”，它掩饰了情节中的矛盾和荒谬，将碎片化的叙事连接成一个整体。

流行娱乐产品中频繁使用黑客形象，这给我们对网络安全的认知带来了消极的影响。在公众的印象中，黑客攻破数字设备通常都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能够迅速取得令人惊讶的突破和几乎完美的成果。黑客的这种能力催生了这样一个词——“完美接入神话”，也直接影响了人们在文化层面对数字安全及隐私的认识。如同对网络安全话题的讨论一样，对“完美接入神话”的描述也将个别情况普遍化，使其涵盖了所有的数字设备，并且将实施黑客行为所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高度压缩——例如，从几天、几周甚至几年压缩到几乎瞬间完成。这种近乎神奇的描绘使网络安全公司及政策制定者们提出的“网络威胁”更加可信，也使计算机安全专家们成了解决网络安全问题的唯一选择。在对“完美接入神话”的描绘中，网络防御成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黑客们已经拥有了进入数字王国的金钥匙，任何防御措施对他们都不起作用。维护网络安全不再依赖加强网络防御，而是越来越多地依靠进攻性网络作战行动。这就使人们的关注重点从采取措施保护终端用户，转到了更为军事化的解决方案上——如加强监控或实施网络威慑措施等。如果说在数字世界一切皆有可能的话，那么强力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