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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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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回程的飞机上,德米卡和娜塔亚坐在一起。德米卡打了个盹,梦见了在懒洋洋旋转的风扇下和娜塔亚共度的四个潮湿的夜晚。

“你在笑什么?”娜塔亚问他。

德米卡睁开眼。“你应该很清楚。”

娜塔亚笑了。“除了……”

“什么?”

“回顾我们这段旅程时,你难道没感觉到……”

“我们被越南人设计和欺骗了是吗?是的,我从来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

“事实上,胡志明聪明地操纵了苏联和美国这两个超级大国,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是的,”德米卡说,“我有同样的感觉。”

坦尼娅带着放有瓦西里反动文稿的手提箱去了机场,她害怕极了。

以前坦尼娅也做过其他一些危险的事情。她出版过一份煽动性的反动报纸;她在马雅可夫斯基广场被捕,被关在臭名昭著的卢比扬卡监狱的地下室;她还冒险和一个西伯利亚的持不同政见者进行了联系。但这次她格外害怕。

私通西方是更高的罪名。她把瓦西里的文稿带到莱比锡,希望把它托付给一个西方出版商。

坦尼娅和瓦西里印刷的报纸只是在苏联内部流传。如果这种宣传不同政见的印刷品流传到西方,当局一定会更为生气。犯下如此罪行的人不仅会被当作反动分子,而且会被看作是叛国者。

想到所承担的风险,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坦尼娅不禁因恐惧感到一阵恶心。她惊慌地用手捂住嘴,直到恶心的症状消除以后才把手放下。

到机场的时候,她差点告诉司机掉头送她回家。这时她想起了在西伯利亚又冷又饿的瓦西里。她鼓起勇气,拿着手提包走进航站楼。

西伯利亚之行完全改变了她。之前,她觉得苏联共产主义是个用心良苦却失败了的社会实验,必须去除。但现在她看清了苏联共产主义的实质。每次想到瓦西里,坦尼娅心里都充满了对使他走到这步田地的人的憎恨。她现在甚至不愿和双胞胎哥哥德米卡多谈,德米卡觉得苏联共产主义应该得到改进,而不是全盘废除。她爱德米卡,但他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现实。她意识到在所有存在残酷压迫的地方——比如在美国南方,在英国的北爱尔兰,在东德——都有好多和她家人一样不愿正视可怕现实的人。可坦尼娅不愿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无论有多大的风险。

到了海关检查站,她把证件交给边检员,把手提箱放在秤上。如果是基督徒的话,她肯定会祷告一番。

出关的边检员都是克格勃的人。对坦尼娅进行检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她有时会通过想象对方会怎样接受采访来评估一个人。通过观察,这个人应当侵略性非常强,他会带有敌意地去回答采访者所提出的没有明显趋向的问题,反复检查问题中有没有暗示或隐含的批评。

边检员仔细地看着坦尼娅的脸,和护照上的照片进行了好几次比对。她试着不表现出紧张。她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没有哪个苏联公民在遇见克格勃时不会表现出恐惧。

边检员把坦尼娅的护照放在桌上,然后对她说:“打开箱子。”

边检员可以任意检查出国公民的行李。他们可能是觉得你可疑,可能是正好无事可干,可能是想翻翻女人们的内衣。边检员不需要给出理由。

坦尼娅打开手提箱,心跳得飞快。

边检员弯下膝盖,翻查坦尼娅的物品。他很快就找出了瓦西里的那份手稿。他拿出手稿,看着标题页:“战俘营——纳粹集中营的故事,作者:克劳斯·霍恩斯坦”。

小说的标题和其后的目录、前言和序言一样,都是坦尼娅做的掩饰。

边检员问:“这是什么?”

“是本东德小说翻译稿的一部分。我正要去参加莱比锡书展。”

“这本书审核过了吗?”

“在东德当然审核过,不然也不会出版了。”

“在苏联呢?”

“没审核过。没翻译完的小说自然不会送审。”

边检员一页页往后翻,坦尼娅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这里有一些苏联人的名字。”边检员说。

“你应该知道,纳粹的集中营里有许多苏联人。”坦尼娅说。

坦尼娅知道,如果边检员要查证,她的说法很快就会穿帮。如果边检员花些时间看看后面的内容,他很快就会发现小说不是发生在纳粹集中营,而是发生在古拉格的劳役营。然后克格勃会花几个小时发现东德根本没有哪个出版社出版过这部小说,坦尼娅则又要被送到卢比扬卡监狱的地下室了。

边检员懒散地翻动着文稿,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为难她一下。这时,隔壁的边检站发生了一阵骚动——一个要上飞机的乘客对所带的圣像被没收提出抗议。边检员把手提箱里的文稿和登机牌一起还给坦尼娅,挥手让她过关,就匆匆赶到隔壁检查站帮同事的忙去了。

坦尼娅腿一软,觉得自己也许无法再向前走了。

她很快恢复了体力,完成了后续的登机手续。她所搭乘的是平民乘坐的图-104客机,每排有六个座位,稍嫌拥挤。到莱比锡的航程有一千英里,需要坐三个多小时。

在莱比锡机场的行李提取处拿到手提箱以后,坦尼娅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手提箱,但没找到打开过的痕迹。但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心。坦尼娅像拿着放射性物品一样把手提箱小心翼翼地提到海关和移民区,她记得曾听人说过东德政府比苏联政府还残暴,斯塔西比克格勃更无处不在。

坦尼娅出示了她的护照。一个警察仔细地审视着她的护照,然后粗鲁地一挥手让她出关。

坦尼娅走向航站楼出口,没敢去看正紧盯着过关旅客的警察的一张张脸。

一个警察走到她面前:“你就是坦尼娅·德沃尔金吗?”

坦尼娅差点流出内疚的眼泪。“是的,我是。”

海关官员用德语对她说:“请跟我来。”

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坦尼娅心想。

坦尼娅跟着警察穿过一扇边门。让她吃惊的是,边门通向一个停车场。“书展的策展人为你派了辆车。”这位警察说。

司机正在车里等她。司机向坦尼娅作了自我介绍,把放有罪证的手提箱放进了白绿两色瓦尔特堡311型车的后车厢。

坦尼娅倒进车后座,身体瘫软下来,像喝醉了似的无助。

车快开到市中心时她才渐渐恢复过来。莱比锡很久以前就是个四通八达的重镇,中世纪就有了集市。莱比锡火车站是欧洲最大的火车站。坦尼娅在为塔斯社所作的报道里会提到莱比锡浓烈的共产主义氛围,提到莱比锡对纳粹持续到1940年代的抵抗,不会把现在的观感写进去。在她看来,莱比锡十九世纪的华丽建筑看上去比近旁苏联时代的粗犷建筑优雅多了。

司机把她带到了图书交易会现场。在一个仓库一般的大厅里,来自德国和世界各地的书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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