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第六卷举身兮飘坠(11)

    出了宅门，我们趁着黑夜，躲开巡城的兵士，向城门奔去。 城门上一片黑暗，避免点火是因为不想成为义军射击的耙子，虽然很暗，可是并不平静，不断地有守将吆喝，要兵士们不要放松防备，时刻注意着义军的动静，以防被偷袭。 兵士们不时地答应着守将的问话，在准备着击退敌军的武器，城墙上扑通扑通乱响着。 我和赵象贴在一座离城墙很近的民宅的墙根底下，抬头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城墙，要是我们能登上城墙就好了。 忽然，城墙上亮起了一团团的火光，好像有人点起了火把，把城墙照得一片白昼一般，不对，还夹杂着嗖嗖的声音，城墙上的守兵呼喊起来，"敌人偷袭！" 我才明白过来，这火团是义军射向城门的火箭，黄巢和王仙芝大概想趁着黑夜偷袭，打守城军一个措手不及。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赵象贴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说，然后一闪，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只好在墙根下等他。城墙上传来阵阵惨叫，隐隐有浑身着了火的兵士在跳，火苗忽闪忽闪的。但奇怪的是，这么多的火箭射在城墙上，城墙竟然没有起火，那些火箭，除了射中兵士的以外，其他都好像一落地就熄灭了，就是被射中的兵士，跳了一会，火也熄灭了。 "弓箭手，给我狠狠回击！"一个粗嗓门大叫道。 嗖嗖嗖的射箭声传来，能够想象如蝗般的箭正向城外的义军射去。 一个黑影向我闪过来。 是赵象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些衣服，还有盔甲，扔给我，"穿上，是守城士兵的衣服。" 我没问他怎么弄到的，不用问，一定是杀了两个兵士剥下的衣服，这个关头，我也不能责怪他杀人，况且我随义军几年，杀的人已经数不过来了。 我迅速地穿战衣，戴上盔甲，跟着赵象向城墙溜过去，来到一段辅墙，看见墙上人少，赵象一挥手，我们双双跃了上去，一排弓箭手正趴在墙上向下射击，一个弓箭手听到背后有动静，回头看了看，我们早就隐到了城垛后面，向城门主城墙上奔去，我边跑边用些灰抹在脸上，以防有人认出我是一个女人来。 "敌人已经攻到城墙脚下！弓箭手掩护，其余的准备檑木和滚石，沸水和热油，给我杀掉这些叛乱的土匪！"有人命令道。 我和赵象刚好走过来，一个校尉向我们喝道："快点过来，把滚石推到前边去！" 我和赵象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两人合力把一个大滚石推到城墙前，我心中一阵难受，我亲手把滚石推过来，这滚石可能会要掉好几个义军的命，我这不是帮助敌人杀自己人吗！ 我们把滚石推到墙前，我低下头一看，在后面弓箭手的掩护下，义军喊杀声震天，手持云梯，不断地冲上来。嗖嗖的箭矢响成一片，火箭和普通的箭在空中疾飞。云梯一搭上，就有人不断地向上爬，守城的官兵哪里允许义军爬上来，巨大的滚石轰然砸下，擂木成排，顺着云梯呼啸着滚落下去。在云梯上义军被滚石和檑木撞击，顿时血肉横飞，纷纷落地，惨叫声连绵不绝！ 沸水和热油如瀑布般飞泻而下，还没来得及爬上云梯的义军也发出哀号声，大概被浇死烫伤了。 我从来没有看见义军伤亡如此惨重过，心里不由得一阵悲伤。 "快推下滚石！"我的背上被守将踢了一脚。 我周围的兵士都没有注意我和赵象，我向赵象示意了一下，看着没有云梯的地方，一齐把滚石推了下去，我不敢看滚石落在什么地方，城墙这么高，我们不可能看得见墙根，也许，墙根有躲着飞箭的义军，被我一滚石滚下去，顷刻脑浆迸裂，折手断足，我连打了两个寒战，不敢想象下去。 赵象凑近我的耳边，"我们回去吧！" 我真想拔出剑来，在城墙上拼死杀死这些守城将士，接应义军，可是我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守城的将士众多，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杀得完的，我一暴露，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我不能回去，我在这里，最低限度也能把本来推向云梯的滚石推到看起来没有人的地方去。我摇摇头，赵象叹了一口气，跟我去推另一个滚石。 义军十分顽强，视死如归，尽管不断地死人，更多的人冲了上来，守城的宋州官兵们似乎也惊骇了，"妈的，怎么这般不怕死！这些暴徒们！！" 渐渐的，城墙上的滚石和擂木等物消耗得差不多了，守兵们看着前扑后继，不断冲上来的义军，终于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畏惧！ 不久，开始有义军在城墙上冒出头来，尽管才一冒头就被守兵们砍杀，可不一会，越来越多的头冒了出来，守兵们砍不及，一些义军们就跳了上来，肉博战开始了。 城墙上开始混战起来。长剑和大刀在夜光下发出刺眼的寒光，扑哧扑哧，血在飞溅，头在滚落，断手在飞舞，熟悉的战争又在我的身边进行着，脚下，不一会儿，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死尸。 我扒下战衣和盔甲，拔出长剑，心里狂喊一声，黄大哥，我来帮你！我开始向守城的兵士杀去，我的头发散乱，蓬头垢面的样子倒没有人认出我是一个女人，我连杀几个人，正杀得兴起，忽然听到了夏如海的声音，"各位将士们，沉着应战，这些匪军们很快就会被我大唐官兵灭掉，五万援军就要到了！我们给敌人一个里外夹攻，杀个一个不剩！" 援军！ 我大吃一惊，远远地看着夏如海，他站在一个城垛边，身边的亲兵正在厮杀着，他微笑着看着这场混战，眼睛闪着嗜血的光芒，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又厮杀了一阵，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轰轰的马蹄声，夏如海所说的援军到了。 跳上城墙的义军越来越少了。 我跃至城墙边，往下一看，义军已经意识到自己要陷入包围圈中了，正在集合军队撤退。援军来得迅速，前头部队已经开始跟义军打起来了。 我知道，这一次攻打宋州，黄巢和王仙芝损兵折将，要以彻底失败告终了，按他们的脾气，好不容易才重新汇合在一起，第一次攻城就失利，一定会互相指责，结果还是决裂，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决裂，这一次决裂，一定不会再有走到一起的机会了。 跳上城墙的义军完全陷入了孤身作战的境地，很快被守兵们围杀。 一伙守军们看到了我，大声喊道，"这里还有一个，快，杀了他！" 我挥剑上去，跟他们厮杀成一团。 正在吃力的时候，这些兵士们忽然一个一个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扭过头，仿佛竭力要看清楚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赵象拉住我，闪到一个城垛后面。低声道："烟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完，一手揽住我的腰，要向城内跃下。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声音坚决地低声对他说："象哥哥，我要去找黄大哥！" "烟儿，几万援军已到城下！你要去送死！"赵象呆了一下，厉声叫道。 "别管我，说不定黄大哥有危险！象哥哥，烟儿若不死，来日再见！"我从他身边掠过，奔到另一边墙头，想也不想，便向下跃去。 "捉住她！"夏如海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来。 黄巢，我来了！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