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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端方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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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走过的路。在那个时候,只有六位女性通过了法国哲学教师资格考试。这是一项竞争极其激烈的国家级考试,波伏瓦誓要成为通过这个考试的先驱者之一。[49]

波伏瓦早年学习哲学时写的作品很多都没有保留下来。但流传下来的有一篇她写于1924年末的论文,分析了经典的科学哲学文章——法国科学家克洛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研究导论》(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Experimental Medicine)。在这篇论文里,16岁的波伏瓦写道:“这部作品很有趣,但最有趣的部分是,贝尔纳指出了哲学式的质疑是有价值的。”贝尔纳认为最伟大的实验原则便是质疑精神,哲学质疑能够给人类的思想以自由和积极性。他认为有些形式的怀疑是无益的,但是有意义的质疑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到人类思想的边界:“人类的思想是有限的,既不知道万物的起源,也无从得知其最终的归宿,但是我们至少能尝试去掌握中间的部分,也就是周围与我们紧密相关的一切事物。”[50]

波伏瓦在学校里读的哲学课本是由查尔斯·拉尔神父所写的《哲学手册》(Manuel de Philosophie)。这本书也讨论过质疑的意义,但是它警告读者不要过度质疑,因为质疑会破坏甚至是毁灭你的宗教信仰。尽管当时的波伏瓦还只是一个学生,但是她拒绝这种做哲学的方式,把思想禁锢在系统里,剥夺思想的自由。[51]波伏瓦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对自由的哲学感兴趣,这对我们更好地理解她后来的人生决定、哲学理念,还有世人对其人生的误解都有很大的帮助。20世纪20年代,波伏瓦读了19世纪哲学家阿尔弗雷德·富耶的作品。富耶对自由的看法和让-雅克·卢梭截然不同,他认为“人不是生而自由,而是变得自由的”[52],自由是一种“思想力”,也就是说思想拥有影响着人生发展进程的力量。人的行为和命运究竟是出于自我意志与创造,还是命中注定?富耶对这样由来已久的问题很感兴趣。有人认为人类注定会以某种方式行事,富耶就此反驳道,人类对自由的渴望本身就能使得我们变得自由。

有些人担心欲望和情感会折损我们的自由,但是富耶认为人类对自由的渴望不同于其他的欲望,因为对自由的欲望能够抗衡别的欲望。对自由的渴望让人类想要的不仅仅是“好的事物”,也不仅仅是“好的决定”,而是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决定。[53]

波伏瓦希望她的未来完全掌控在她自己手中,想要一生过得自由自在,还想学习哲学。当她母亲告诉希望学校的老师波伏瓦选择的科目是哲学时,学校里的修女们说,在索邦用不了一年,德·波伏瓦小姐就会被带坏,放弃信仰,走上歪路,这让波伏瓦的母亲十分忧虑。[54]所以,一家人各自退让了一步:波伏瓦可以先学习文学。

在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是培养哲学顶尖人才的圣地。然而1925年时,巴黎高师这座久负盛名的学校并未对女性开放,波伏瓦的哲学世界被关上了一道门。波伏瓦不得不在索邦大学先读一个学位,然后拿教育学的文凭,再去参加国家哲学教师资格考试。1925年,她开始在天主教学院学习数学,在圣玛丽学院学习文学和语言。这两所学校都为天主教信仰的学生准备索邦的考试,但同时也会限制学生对世俗文化的接触。

德·波伏瓦夫人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为女儿选了一所这么好的学校,她之所以选择圣玛丽学院,只是因为那里的天主教氛围很浓厚。波伏瓦在那里遇上了马德莱娜·达尼罗老师,她是当时全法国学位最多的女性。达尼罗老师认为教育才是解放的关键,她的丈夫查尔斯·达尼罗是一名议员,跟她持有相同看法。因为女儿们都长大了,乔治也不怎么在家,弗朗索瓦丝便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读书和学习,她跟着波伏瓦一起学习教材。弗朗索瓦丝其实很有天赋,她读波伏瓦的教材越多,越佩服达尼罗夫人的课程设计。

波伏瓦对于母亲所给予的关注感到既甜蜜又苦恼。她知道母亲想要让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能像朋友一样,想要建立那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亲密母女关系。但是她总是强迫波伏瓦,所以导致了波伏瓦的逆反情绪。据埃莱娜说,弗朗索瓦丝甚至会开封并阅读波伏瓦所有的信件,甚至到波伏瓦18岁的时候,她还是把她认为不合适的那些信件直接扔掉,不让波伏瓦看到。[55]波伏瓦当时的字已经小得难以辨认了,但她决定要写得更小些,好像这样就能逃过母亲那窥探的目光。

母亲的过分管束让姐妹俩感到窒息。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雅克来雷恩街拜访波伏瓦一家的那天,德·波伏瓦夫人却一反往常,放松了管束。雅克已经快一年没有来了,这一次他刚买了一辆跑车,想来炫耀一番。年轻气盛的雅克渴望别人的关注,他向波伏瓦侃侃而谈那些住在蒙帕纳斯大街上的作家和艺术家。埃莱娜迅速意识到其实雅克并不是专门来看波伏瓦的,但是从波伏瓦殷切的目光和绯红的双颊,埃莱娜看得出来波伏瓦是喜欢着雅克的。当雅克提出要开车带波伏瓦出去兜兜风时,一向保守的弗朗索瓦丝欣然同意了,这让埃莱娜惊讶不已。埃莱娜不想被留在家里,因为她知道波伏瓦和雅克一走,自己就得看着母亲“狂喜”。弗朗索瓦丝其实希望雅克能够娶了波伏瓦,有没有彩礼都无所谓。

接下来在雅克和波伏瓦之间发生的,看起来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戏码了。这也是西蒙娜·德·波伏瓦一生中经历的唯一一次传统的求爱。雅克开车带着她逛巴黎,他们一起在布洛涅森林里漫步,一起读禁书、逛画廊、听音乐。但突然有一天,弗朗索瓦丝就禁止他们再一起外出了。弗朗索瓦丝希望通过欲擒故纵的方法让雅克对波伏瓦感情升温。但同时弗朗索瓦丝也开始对波伏瓦衣服上的烟草味和酒精味感到疑神疑鬼,她猜测波伏瓦已经开始出入酒吧和咖啡馆了。

那年,波伏瓦以高分通过了考试,她的哲学老师鼓励她继续在圣玛丽学院深造,以及在索邦大学修读尽可能多的课程。波伏瓦拿到了高等教育的三个资格证:数学、法国文学和拉丁语。这是什么概念呢?想要拿到一个相当于现在本科学历的文凭需要先拿到四个资格证,而一般的学生需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拿到一个资格证。

同年,雅克没有通过法律考试,打算第二年从头再来。雅克渐渐地变得懒惰,也开始酗酒,但是波伏瓦却故意无视了雅克这些性格上的缺点。她不愿意承认,雅克对她其实只是逢场作戏。她和雅克其实也没有更深入地交往,甚至都没接吻过。雅克经常不在,就算在,也老是心不在焉。但是波伏瓦把这种疏离都归咎于她自己的不足。我们很难想象成熟后的波伏瓦,回看自己那段时间的日记,会不会感到失望。在《端方淑女》以及她成熟的哲学论著中,波伏瓦用了大量篇幅谈及两人的感情。雅克含糊其词地提到过结婚,会说些像“看起来我很快就要结婚了”这样的话,但是从来没有真的向波伏瓦求婚。后来,波伏瓦反思为何当时自己那么迫切地想要结婚,也许她只是想通过婚姻实现别的目的:只有结了婚,她才能获得家人的爱和尊重。

波伏瓦内心是很矛盾的,她在日记里对比着想象中雅克·尚皮涅勒夫人的一生与她口中“自由的一生”。1926年的夏天,波伏瓦在乡村和亲戚们一起度过,她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9月份回到巴黎的时候,她想要见雅克,但是弗朗索瓦丝不允许。

那年夏天,18岁的波伏瓦第一次开始尝试写小说,但是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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