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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端方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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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让女儿被羞辱,然后就离开了公寓。当时乔治是在家的,但是他懒得下床。埃莱娜听到母亲的话之后,赶忙披上衣服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蒙帕纳斯大街。弗朗索瓦丝来到尚皮涅勒的家门口,开始大喊大叫。母亲出门时的声音把波伏瓦也吵醒了,她跟着追了过来。看到失控尖叫的母亲,波伏瓦和埃莱娜赶紧带她回家。[72]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话,我们甚至要怀疑当时弗朗索瓦丝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了。在那之后,波伏瓦作品里也常常出现一些女性角色,她们感觉自己被困住了,有时候甚至到了在发疯边缘徘徊的程度。[73]

我们从两姐妹的回忆录中可以得知,从1926年到1927年的那段时间,即使没有男性追求者或是女性年长监护人的陪同,她们俩也被允许出门了。波伏瓦经常去圣吉纳维夫图书馆的女性专用阅览室,同时她也开始去一所叫作“社会装备”的机构教课。这个社会服务机构是由一位年轻有为的哲学教授创办的,旨在帮助巴黎东北部的工人阶级。[74]弗朗索瓦丝同意了波伏瓦做慈善的要求。实际上,波伏瓦有时候拿教书做借口,好在晚上偷偷地离开家出去闲逛。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在巴黎的街道上散步,有时候她会去看埃莱娜画画。在教课的学校里,波伏瓦遇到了很多男性女性,他们聚在一起谈理想。在埃莱娜的绘画课上,波伏瓦看到许多自信地裸露身体的模特,以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绘画者们。姐妹俩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接触到这么多有趣而多样的人。

除了读纪德和普鲁斯特,波伏瓦还跟着雅克学会了喝鸡尾酒,现在的波伏瓦也成了酒吧的常客。有时候波伏瓦不去教书,埃莱娜也翘掉自己的艺术课,俩人一起去酒吧和咖啡馆,她们还常常去光顾小时候一起去的那家圆亭咖啡馆。波伏瓦也开始在圣玛丽学院当助教,有了一点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她可以负担自己的花销了,除了买书,还能余下一些钱。

尽管家里的气氛很紧张,晚上波伏瓦也常常出去闲逛,但她在学业上依然很优秀。1927年3月,波伏瓦拿到了哲学史的高等教育资格证。4月的时候,她回顾过去的这一年,感慨自己“好好地学习了哲学史,还加强了本来就很尖锐的批判思维和严谨的逻辑(哦天哪!)”。[75]我们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使得波伏瓦在这里加上了一个“哦天哪!”?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不该有尖锐的批判思维和严谨的逻辑呢?她为何对自己拥有才华感到担忧呢?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们还将会看到,这些是不是跟她的宗教信仰,或者女性气质,抑或是人生幸福相冲突了呢?

1927年6月,波伏瓦又拿下了一个高等教育资格证——哲学概论。在这门考试中,她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西蒙娜·薇依。西蒙娜·薇依后来成了著名的思想家,她的哲学和自我牺牲启迪了她身边的很多人,包括阿尔贝·加缪和乔治·巴塔耶。这次考试中的第三名莫里斯·梅洛-庞蒂,后来也成了法国哲学界的翘楚。除了这个资格证之外,波伏瓦同时拿到了希腊语的资格证。在短短两年间,波伏瓦就拿了6个资格证,相当于一个半的大学文凭。

波伏瓦在《端方淑女》中写道,学业上的成功不仅为她带来了尊重,还让她感受到深切的孤独和迷茫。她坦言:“我脱离了自己本来属于的阶层。我到底应该去到哪里?”[76]我们在她的日记里也能体会到这样的孤独感。1927年3月,波伏瓦记录道:“学业上的成功让我感到非常孤独,也非常迷茫,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但我感觉到我是有价值的,我要说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想到雅克此前对自己的哲学追求嗤之以鼻的做法,波伏瓦在日记里坚决地写下:“我的人生只有一次,而且我有很多东西需要表达。他不能把我的人生从我手里偷走。”然后波伏瓦在旁边的空白处打了着重号。[77]

也是在那天,波伏瓦重新想起自由,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只有通过自由选择和随机应变,真的自我才能显现。”波伏瓦身边的人都在谈论着人生选择,比如结婚,但是她们总认为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便可以一劳永逸。波伏瓦认为没有什么选择是一劳永逸的,相反,她觉得每一个选择“都处在变化之中,每次我意识到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实际上重复了自己的选择”。那天波伏瓦在日记里总结道,婚姻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道德的,今天的自我怎么能够为明天的自我做选择呢?

虽然波伏瓦那时仍然没有放弃雅克,但是她也开始与别的男性见面。当她和查尔斯·巴尔比耶聊起哲学和文学的时候,她发现查尔斯并没有像雅克那样对她嗤之以鼻,一笑而过,而是报以真诚的欣赏。这样的经历让波伏瓦意识到她的未来有很多可能性,但是她不得不扼杀掉众多的可能性,只选择一种。这样她的人生就只有一种现实,因为人只能过一种人生,但问题是到底应该选择哪一种呢?[78]

波伏瓦很早就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她深信自己需要发声表达,被别人听见。在《端方淑女》里,波伏瓦甚至引用希伯来先知的故事来表达自己的使命感。在一个《圣经》故事中,上帝需要一个使者,便问以色列人:“我该派谁去呢?”先知以赛亚回答道:“我去,派我去。”波伏瓦在回忆录里面写道,自己心里也不断回荡着一个声音:“我去。”[79]不管有没有上帝,波伏瓦知道自己将来要表达的内容很重要。同时她也意识到,会有各种各样的阻碍——有的是正面冲突,有的是背地里使坏——阻拦她表达她的想法。

波伏瓦虽然很坚定,但是她还是会自我怀疑,会在乎他人的期待。她的父母不满她所读的书,有时候甚至为此大发雷霆。波伏瓦渐渐觉得自己的父母完全不接纳她。[80]她跟父亲之间的争吵也越来越多。父亲甚至扬言要把她赶出家门,狠狠地指责她只有大脑,没有了感情和心灵。[81]

在雅克对波伏瓦的哲学热情嗤之以鼻那件事的前一周,波伏瓦跟她的父亲对“爱意味着什么”这个话题产生了争执。波伏瓦的父亲认为“爱”意味着“奉献、爱慕和感激”。波伏瓦当时在读已被今人遗忘的哲学家阿兰和于勒·拉尼奥的作品,她说,她在拉尼奥的作品中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她看来,竟然有那么多人不懂爱,不认为互相回馈是爱的必要条件。[82]1927年7月,波伏瓦再次下决心,“要清楚地阐释自己的哲学思想”。她想要深入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尤其是“爱”[83](她在日记中打上了双引号)以及“自我与他人的对立”[84]。对于19岁的波伏瓦来说,“爱”的观念不仅关乎浪漫,还关乎伦理道德。

在日记里,波伏瓦叮嘱自己:“不要做德·波伏瓦小姐,要做你自己。不要去追逐外界强加给你的目标,不要去盲从既定的社会结构。对我有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这样就可以了。”[85]

波伏瓦也和扎扎在一起讨论“爱”;她们都热爱哲学,都担忧着自己的未来,这样的共同点让两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亲近。她们在学校的哲学课上一起探讨“爱”的本质,两人的讨论贯穿整个学习周,甚至在参观博物馆或者打网球的时候也不忘讨论一番。[86]弗朗索瓦丝是认可两人的友情的,但是拉库万夫人却担心起来,她觉得扎扎对学习的兴趣过于浓厚了,而波伏瓦的存在对此更是火上浇油。扎扎不想要那25万法郎的巨额嫁妆,而是想去索邦大学念书,她的父母对此很是费解。

渐渐地,波伏瓦开始结交新朋友,社交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20岁那年,波伏瓦去扎扎家位于兰德斯的乡间别墅做客的时候,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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