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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重振哲学:迎接第三次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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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与科学并不能旗帜鲜明地分割为两派,这一点与人们普遍持有的看法有所不同。现实世界和人类思维中,没有什么本质上的鸿沟能使二者割裂开来。人文与科学是彼此渗透的。无论科学方法所应对的现象看起来与寻常经验有着多大距离,无论科学视野有多么广阔或多么微观,所有的科学知识都必须通过人类的思想进行处理。发现行为本身,是完全由人进行讲述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人类的成就。科学知识是人类大脑所特有的,也是彻头彻尾的人文产物。

由此可见,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关系是完全对等的。无论人类的思想多么微妙、短暂和个性化,所有的思想都拥有一个实体基础,而这个实体基础可以得到科学方法的终极解释。如果人文能以科学为基石,那么人文就将拥有更加深远的影响。科学观察旨在应对真实世界中所有存在的现象,科学实验旨在应对所有可能存在的真实世界,而科学理论则针对的是所有可以构想出来的真实世界。人文将上述三个层面囊括为一体,并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新的内容:无穷无尽的幻想世界。

从17世纪到18世纪后期的欧洲启蒙运动将知识分为三大分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如今,社会科学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像变形虫一样一分为二。一部分与自然科学相融合,另一部分在语言和风格上与人文学科联系得更为紧密。第一类社会科学做出的贡献,可以参考《自然》《科学》《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等顶级期刊的内容。第二类忠于人文的社会科学成果,可以在《纽约客》《纽约书评》《公共利益》《代达罗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杂志》等杂志中找到。

科学与人文也许依然处于分立的状态,但二者正在通过许多途径建立起越来越紧密的联系。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一个连续统一体。在科学一端的顶点,专业期刊中典型研究报告的写作风格,在内容上完全遵照事实,充斥着大量的观察和分析,给出的结论过分谨慎,阅读起来枯燥无味。倘若想要在文中加一点推测,则必须以受制于新观察和新实验的假设形式提出。在专业人士看来,隐喻的写作手法与跑到军火库中点燃火柴的行径没什么两样,必须少而又少,慎之又慎。

在科学与人文连续统一体的另一端,就是创意艺术中最具创造力的作品。在这里,各类隐喻百花齐放。无论是文学、音乐还是视觉艺术,艺术家的创作目标,就是要利用审美惊奇来制造情绪起伏,而作品水平的高下,则要凭借其新颖程度和精湛程度来衡量。行家里手们总是事无巨细地去讨论某个具体的科学发现,而不会谈到科学家本人。反之,创意艺术评论家总是洋洋洒洒地大谈艺术家本身,而不会将重头戏放在艺术作品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与人文思想不断相融,相互渗透。曾经于1954年被斯诺称为“两种文化”的科学与人文之间一度无法逾越的鸿沟,如今已经天堑变通途。两者之间的相通,并非一道狭窄的桥梁,而是广袤的边界上不断涌现出来的新学科。

科学与人文越走越近,二者之间的协同作用也在不断加速。人文学科一直被视为是对“人类意义”进行解释的学科集合。但是这种观点并不正确。人文学科对人类境况的很大一部分进行了描述,却无法对其意义进行解释。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还需要更多源自科学研究的信息,而不能仅限于人文学者惯用的内容。

拥有重要地位的著名诗人和其他类型的创意艺术家,以及对其作品进行分析的优秀评论家,都有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对他们作品中所赞颂的生物学的无知。每当他们直面人体结构中的器官和分子层面的构造,每当他们发现人类感官能力的真实范围,每当他们得知人类那惊涛骇浪般动荡曲折的进化史时,就会感到无比惊诧。每当他们了解到给予我们生命,与我们一呼一吸都密不可分的生物界的真实样貌,就会非常讶异。但一般来看,他们总是信心满满地无视其中的细节。他们很满足于将交流的范围划在固定的圈子之内。

举个例子,从大众非常喜爱的各类小说作品中,我们真正学到的是什么东西?艾略特(T. S. Eliot)对此的评价,让人很难反驳:“通过小说作品获得人生领悟,只有靠另一阶段的自我意识才能实现。也就是说,故事中的领悟只能是其他人的人生领悟,而非人生本身的领悟。”

人性中一个显著的情感特征就是密切观察同伴的动向,了解他们的故事,并由此来评判他人的性格和可靠性。自从更新世以来便是如此。第一批可被分类为“人属”的族群及其后代,是以狩猎采集为生的古人类。就像如今生活在卡拉哈里沙漠中的居霍安西人一样,这些古人类依赖于复杂的合作行为艰难求生。而这些活动,需要对每一位同伴的个人历史与成就有充分了解,也需要对他人的感受和倾向报以同理心。聆听同伴讲述的故事,并与他人分享自己因故事而涌动的情绪,能给我们带来深刻的满足感,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将这种感觉称之为人的本能。所有这些经历都能为人类的生存与繁衍带来好处。流言与故事,是典型的达尔文主义的现象。

大众对人文的信心和支持不断下降,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在当代和近代史历程中,人文过度狭隘地关注人类境况。从人文的正式定义来看,这种现象给人的第一感觉似乎是可以接受的,但事实上是将人文意识几乎完全限定在了一个极其渺小的圈子之内,而关于造就出人类物种,并让我们持续存在的这个广袤无垠的物理和生物世界,却无人顾及。这种狭隘认识论所产生的另一个影响是让人文成为飘在半空中无所寄托、没有扎根的思想。虽然人文艺术和分析能巧妙地捕捉历史细节,却在很大程度上没有意识到或是不关心史前史的进化事件,而人类思想正是在这些进化历程中被创造出来的,人文所关注的历史,也正是由人类思想创造出来的。此外,创意艺术及其评论分析,对环境中和每个人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的非人类物理和生物学过程既不了解,也不提及。我们无视环境及环境之中存在的各种力量,而正是这些环境和力量指引着我们去面对自身行为所铸就的命运。

科学家同样没有准备好与创意艺术家和人文学者进行协作。绝大多数科学家都是行走在路上的人,将毕生事业都奉献给了某个具体的特定知识和探究领域。无论是细胞膜、巨型蜘蛛还是其他某个狭窄课题,他们都可以就自身专长的领域给你讲得通透,但说到其他事情上,则无法提供富有深度的见解。其原因就在于,若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科学家,就要取得一个可被证实的科学发现,无论你本身是天赋异禀的记者、非虚构类作家或科学史学家都无济于事。对科学界人士的决定性考验,就是看他是否能说完这样一句话:“我发现了……”该发现的重要性,要由身处同一个或邻近科学领域中的同僚来进行评判。真正的科学家会非常在意同侪的接纳与尊重,而公众的认可则是次要的。他们非常重视入选国家科学院的殊荣,而对畅销书作家的头衔和奖状却没那么在意。

真正的科学必须具备严格的定义。而这正是绝大多数科学家满足于行走在路上的原因。若想进行原创的科学研究,需要经过一个学徒期。学徒在开始阶段要对各个学科进行学习,掌握各种技能,在大多数情况下,最后还要独自或与一个科学家团队协作展开博士后研究。学徒要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机会,选择特定的研究领域。在与人文所关注的生命和思想最为贴近的生物学领域,年轻的科学家要培养出一系列的知识和经验,而这些素质则被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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