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化只会奖励短期成功

尽管活化石的解剖结构各异，但它们还是拥有很多共性：远古的生物，依赖若干高度改良的生物学特性成功地生存下来，执着地守护着它们的生态位。当然，这些群体的物种分化和适应已经进行了亿万年，不过和它们保留的特性相比，它们变化了的特性可谓微不足道。能生存几百万年的物种没有几个，而生存时间比这长100万倍、其间身体结构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渡过了若干世界末日般的灭绝事件，而且承受住了人类文明兴起的影响的生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证据就摆在我们眼前。

与流行的公众认识相反的是，演化不意味着演进。更有可能的是，演化只会奖励短期的成功，完全不理会任何长期的规划。如果一个物种成功地繁衍了下一代，演化就会至少给它一个及格分。按照这种观点来看，为什么成功的身体结构不能长久维持呢？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一是环境的变化，二是与竞争对手以及猎物的共同演化会推动持续创新。对于活化石来说，长期的成功似乎是和避免变化相伴而行的。大灭绝事件像波浪一般从浅水区蔓延至大洋之间，迄今已经经历了五次，而人类的活动正酝酿着第六次大灭绝。51这些事件重置了生命发展的方向，为海洋物种的生活环境带来了灾难性的改变。不过，有些生存环境受到的影响比较小。深海是世界上最稳定的自然环境，这里冰冷安静，幅员辽阔。也许正是由于这种稳定而又广阔的环境的庇护，才使腔棘鱼和鹦鹉螺之类的远古生命形式存活至今。

远古生命形式能存活至今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物种之间的协同演化比赛。演化舞台的剧本很大程度上是随着参赛者而变化的——捕食者消费猎物，竞争者排挤弱者。当一个参赛者演化出一种成功的策略，就会为其他竞赛者带来压力，让它们也不得不屈从于这个方向的演化。有的竞赛者拥有合适的基因工具套件，可以做出回应，因此它们会做出改变并持续发展繁荣。有的竞赛者缺乏工具套件，要么由于运气不好，要么由于数量少或者基因多样性缺乏，最终走向灭绝。而那些作为活化石的动物，可能由于某种原因，保持了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没有卷入这些协同演化的竞赛中去。

腔棘鱼和鹦鹉螺占据着一些生态位，这些生态位将它们隔离和保护起来。目前已知的腔棘鱼有两种，分别生活在相隔数千里的两片狭窄水域中。52鲎仅剩4种，局限于大西洋和东亚的海岸上。鹦鹉螺大约仅存有6种，游弋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热带区域的深水中。53同时，尽管人类频繁地进行捕鱼活动，但依然有400多种鲨鱼游弋在各大洋中，从体积如猫的温驯的珊瑚礁居民，到噩梦般可怕且如钻石般稀有的欧式尖吻鲛，它们都是演化史上的长寿物种，并且长期保持着多样性。从这方面来讲，它们可以算是这颗星球上最成功的多细胞生物。

我们希望这一切能给人类带来一些谦卑感。除了鲨鱼以外的“活化石”，它们都是一些低调的生物，它们十分奇特，在各自的生态位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极少闯入人类的活动。它们的存活很可能是自然界的一个奇怪事故，就算它们完全消失，这个世界也不见得会想念它们。不过，它们的奇特也伴随着它们的脆弱，因为小生境中的生物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它们的生存环境。由于美国东部海岸的开发活动，美洲鲎的数量已经连年下降，而它们数量的下降给食物链的上下游都造成了影响，甚至影响到了迁徙的海鸟。54人类是一个年轻的物种，我们这种灵长类生物的存在时间仅仅相当于演化史的“心跳”的一次波动。我们只是历史的过客，而鹦鹉螺、鲨鱼、腔棘鱼，它们才是真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