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国的数字陆军

其他的“复合体”用以形容跟军事化或其他类似组织的关系，比如“监狱产业复合体”。这些术语有的时候用于描述军事化经济中规划、实践、组织、政策、处理、设想和意识形态的简称，它们有的时候也可能表达不出原本试图描述的含义。我经常使用军事—娱乐复合体这个术语，但是这个术语也有问题。将某一事物形容为“复合体”，描述为单一体，掩盖了一系列的动态相互作用，包括长期的合同谈判、新技术的整合、新政策的引入、企业收购和合并，以及在一套军事化的关系范围内个人和组织的多方之间的其他动态互动。本书的一部分研究目的是要找出这些军事化关系中的复杂性和现实性，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恰恰是军事“复合体”概念所回避的。

军事—娱乐复合体是军事进入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方式，以致军事化娱乐、与军事行动有关的新闻，以及军事在典型的非军事领域（比如体育项目、国家事务及购物中心）的存在变得越来越无趣和让人厌烦。人类学家凯瑟琳·卢茨将这定义为“军事平常化”，军事需求越优先，军事化的出现就越可见，日常生活用语中就出现更多的军事化比喻，新闻和娱乐媒体中军事题材的出现更频繁，这种现状的形成是毋庸置疑的。军事平常化在美国社会层面的逻辑是很自然的，即使对研究它的人类学家来说也是很难逃避的。

出于这个原因，我比恩洛在构建什么是军事化的概念及它将如何保持方面，要挖掘得更深入。我深入探讨了它从上到下及源自政府、公司和体制复合体的方方面面。军事化不仅仅是一个单向的现象，在现在这个后福特主义的世界里，军事化以更具表现力、更自下而上、以用户为中心的方式运行。例如，老山姆大叔“我需要你效力美军”的广告可能自下而上地抓住了21世纪早期征兵技巧的精髓，展示的是体制向个人传递的单向式信息；而现在的征兵更具行为性和网络化，寻求在过程中与其受众一起互动。电子游戏就是一个范本，它给玩家带来一种自己能够决定行动代理人的感觉。跟互联网一样，电子游戏和互动媒体向用户蓄意传达了一种自由的承诺，而这种承诺其实从未充分实现。在这个承诺和实际实现的过程之中，军事化悄然潜入。

我必须补充，围绕电子游戏与暴力和侵略问题的辩论幽灵困扰着军事化和电子游戏之间的联系。尽管游戏和暴力的问题跟军事化游戏有某种意义上的联系，然而我必须清楚地声明，通过电子游戏进行军事化与电子游戏的暴力并不是一码事。除去我个人在游戏中的暴力体验之外，我从未、哪怕是一次，因为我的游戏体验或俗称的媒体效应而变成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这种真实的或者假想的游戏效应值得深思，因为军队在谈论电子游戏中的暴力问题的时候，通过微妙的修辞手法，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将游戏与人身攻击和暴力之间联系起来的说法。我们应该时刻注意，重要的是要记住，暴力、枪支、男子气概，甚至像和平、妇女权利或环境主义等看似不同的概念，都是可以根据文本（而且已经）军事化或非军事化的。

战争、媒体和非物质劳动之间是一个动态的、相互关联的、不断变化的过程。这些交织的过程的最终产物是军事化，但是军事化社会的文化表现形式是不断变化的。类似《美国陆军》这种军事主题和军方赞助的媒体使用表现并维系了美国流行文化中的军事化。任何认为军事文化仅仅存在于武装部队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本书的首要论点在于数字游戏和模拟是一种招募和军事化非物质劳动的渠道。它发生在所有层面，是将个人定位为虚拟战士的军事化想象的结果，这些人的劳动正在或者可能以某种形式军事化。虚拟战士不是个人有意的选择，而是制度力量的结果，这种力量作为一种普遍的因素在控制社会中传播。从这种意义来说，每个人都是一个虚拟战士。本书中，我引用了描述性的人种学细节，以阐明虚拟士兵是如何运作的，从而将《美国陆军》中个人和制度行为者之间的力量与军事化、互动娱乐和非物质劳动等更大的文化趋势联系起来。



注 释


①所有只有名没有姓的名字都是化名。附有姓氏的姓名是真实姓名。关于命名的更多细节和约定，请参见注释5。

②见斯塔尔 2007年撰写的一篇极具洞察力的、关于伊拉克被占领前几年和被占领期间新闻媒体对伊拉克和萨达姆·侯赛因描述的调查报告。

③参见http://pc.gamespy/pc/americas-army/951010p1.html，访问于2014年5月3日。

④当我说“制度权力”的时候，在我的理解里它指的是在福柯主义惯例中所表述的生物权力和纪律权力。

⑤关于采访的注释：所有带有姓氏的受访者的名字都是真实姓名。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由于处于比较公开的地位，可以被辨认出来。然而，更多的时候，我用化名来保护他们作为雇员的身份，有时我会创建组合，将两个或更多个人组合在一起。匿名接受采访者如果有名字的话就只有名没有姓。所有引述的采访材料要么是录音然后转录的，要么直接记录在我的现场笔记里。引号内的一切都是逐字的对话，我已经冒昧地编辑了冗余、小的语法问题和语言的累赘，因为这将增加阅读的难度。

⑥德·德里安、哈尔特和内格里、雷诺阿、卢茨、特斯等人的作品是使用这些不同短语的一些突出例子，所有这些词语都试图描述同样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