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看梨花

诗有众人同赏，未必都能说透妙在哪里。苏轼《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引自中华书局1982年版《苏轼诗集·第三册》）此诗古今书幅者不少，皆作“一株雪”。此引作“二株雪”。孰正孰误，说不清，存疑吧。愚以为此诗容易懂，殊不料明代郎瑛《七修类稿》认为，先说“梨花淡白”，后又说“一株雪”，岂不重复，而且不见梨花之美。郎瑛主张“梨花淡白”改成“桃花烂漫”更佳。像他这样有学问的人，竟提出这样可笑的主张，使我深感意外。

愚以为此诗可分为三层。“梨花淡白”乃初开花，此时柳色已深青了。淡白对照深青，是第一层。过若干日，柳色由深青而飞絮，梨花也由初开时的淡白而盛开，进而梨花满城。柳絮对照满城梨花，是第二层。以上两层乃前日与昨日之景，都是过去时了。今日清明，到此地看梨花。梨花由盛开而极繁，但见东栏外蓬蓬“一株雪”，使人惊喜，继而惆怅，感叹三春易逝，人生易老。诗人对照繁花，是第三层。层层推进，以见春光速去，转眼已是暮春清明。其间有蒙太奇之转换，造成连续画面。时空跳跃，诗有动感，所以不板。并非有意如此结构，吾人之思维步骤本来就是这样的。一句起，二句承，三句转，四句合，此诗正如此。什么起承转合，这是观念腐朽。我说非也，这是思维步骤，诗人也要遵守。自由是指心态自由，不是不守常规。至于到底是一株雪好还是两株雪好，愚以为两株是纪实，但一株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