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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动物园的长长河堤,那里被我称为“秘密营地”。捷运仍未通车,亮晃晃的车子在轨道上来来回回地试行,像一条银河铁轨,入夜的景象,相当后现代呢。
我提起见到钟先生时的惊惶,没想到他只问了几句话,并没有为难我。
“中年人了。”你喟叹地:“不能拥有,只好放手了。”
“哇!”我说:“真萧洒,提得起放得下!”
你托抱我的腰,帮着我坐上堤防,仰头看着我:
“卓羚才是真正提得起放得下,我好担心啊。”
“担心什么?”
“怕你忽然不告而别。”你的神色肃穆,不像开玩笑。
你的手臂环抱我的背,使我的身体倾向你。
我的头垂下,抵住你的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这样的离别和失去。”
扩张的想象膨胀,你在忧伤之中微微颤栗。
我因着一种莫名的撼动而昏乱。
当我的唇遇上你的,焦灼的情绪变为侧楚,却也甜美。
(不管是否可以经受,我们终有一天要离别和失去。)
因为此刻,我们相互爱恋。
顾盼盼十万火急找我,出国之前,和她联络上了。
“拜托,蝴蝶,你一定要帮我。”
她告诉我,杂志社要她采访归国展览的史愕兰,矛盾冲突了好几天,她决定去见见史俜兰,可是想起来仍是不免紧张。
“陪我去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她,有你在的话,事情一定比较顺利。”
我承认我的好奇心促使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见到史俜兰,与我印象中的形貌完全不同,她黝黑苗条,黑色短衫与合身的长裤,长发整齐挽在脑后。那曾经美丽的容颜,久经风霜烈日雕琢,刚毅朴素。完全不施彩妆的脸,笑起来有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但那真诚动人的笑意,令人难以抗拒。
我送上签名的书请她指教,她很意外的样子,说看过我的文章,却想错了我的样子,以为我很娇小;说着又笑,问我看到她会不会吓一跳,以为见到了一个野人?
当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盼盼一直站在一旁,眼神不定的打量着史俜兰。
她怪异的模样令我紧张兮兮,虽然,出门前几番面授机宜,耳提面命,但,显然,一切都枉费了。
我忙着招呼大家坐下,侍者送上饮料单,盼盼像有仇似的,恶狠狠瞪着饮料单,一动也不动。
“喂!喂——”我唤着盼盼,她交代我不要泄漏她的名字,恐怕史愕兰会知道。
“你喝什么?”
“冰咖啡。”冷淡的口气,好像跟冰咖啡也有过节似的。
“俜兰姐……”
“水果盘吧,台湾的水果最令人怀念。”
“史小姐离开台湾这么多年,除了水果,还有什么特另小怀念的?”
盼盼一出招,既狠又准,我差点被风尾扫得吐血。
这样就开始了吗?
我有点后悔,却逃不掉了。
“怀念的事很多。”史俜兰拈起一支烟,将白烟喷向远方:
“不管走得多远,想到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便不觉得孤单了。”
我抢着个时机,忙着问史俜兰在国外生活和创作的情况,接着又问这次展览的主题与表达意念,好像我才是采访者。盼盼的笔飞快在笔记本上画呀画的,但我知道她其实根本是心不在焉。
“为什么不结婚呢?”盼盼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史愕“顾小姐,结婚了吗?”
“结婚了,而且有一个小孩。”
“那很好。”史俜兰温和地看着盼盼:“你一定明白,婚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能在爱情之中得到婚姻,也是个大幸运呢!”
“爱情呢?你拥有过特别的爱情吗?”
“是的。”俜兰在烟中眯起双眼,浮起迷蒙的神态:
“只是,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叹息似的笑了笑,她说:“它不会随着岁月或者距离而改变,只会更清晰,更深刻……便是生与死也无法阻隔,反而更完整了。”
“是因为死亡,死亡让你觉得可以完全拥有了!是不是?”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在桌下踢了盼盼的脚,而她丝毫没反应,倒是俜兰挪了挪身子,重新点燃一支烟。
难道我踢的是俜兰?
“死亡是一种形体的失去,却是灵魂上的恒久相随,如果你曾经倾心地相恋过,你必然能够了解。”
“是啊!”我的声音简直天真轻快到肤浅的地步了:
“这就是虽死犹生了。”
“史小姐。”盼盼摆出乘胜追击的姿态:
“你对外遇的看法如何?有没有想过会成为别人婚姻和家庭的第三者?”
我很想捂住盼盼的嘴,让她安静下来,可是,好像来不及了,是的,已经来不及了。
史俜兰靠近椅背,仔细认真地审视盼盼,眼中有了恍然明白的光芒,环抱住双臂,她说:
“盼盼,你是顾盼盼。是不是?”
盼盼变了脸色,她的眼光投向我,而此刻我也爱莫能助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你和你父亲的相片,当然相片里的你只是个小女孩,真的没想到,你长成一个女人了,还是一个母亲了。可不是,都二十年了,你的模样倒没变多少,我只是从没想到过你也会长大的……”
史俜兰因为错愕而杂乱地说着。
如果可以前嫌尽释,盼盼与俜兰相拥而泣,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成为佳话一桩,该有多好。
“你也没想到,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看来今天不会有佳话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你父亲……”
“如果可以,我好想当面向他问个明白。可惜,再没有机会了……爸爸过世以后,我看到了你们的信件和他的日记,才发现,你们欺瞒了我们大家!”
“不是的,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他了,为的就是你们的家庭,希望你们这几个孩子能在健全的家庭里长大。”
“离开?你哪里离开过?你写作,他就研究文学理论和批评:当你摄影,他突然又成了摄影美学专家。你摆布了他一生。”
“我没有摆布他!我只是,我们只是……”
史俜兰停住,寻找合适的说法:
“我们只是甘愿领受了生命所有的甘美和艰辛。”
就是,甘愿领受了。
我忽然觉得,她有一种慑人心魄的美丽,让我移不开眼睛,也明白了顾伯伯对她的痴执深情。
“如果,你们真的那么相爱,你为什么不带走他?他为什么不跟你走?”
“他另有所爱,他爱你们,你们是他的家人,尤其是你,盼盼,他祝你为生命的珍宝。如果一定要他割舍,太痛苦了。所以,我决定离开,让他留下来。”
我暮然想起卓羚和钟先生,也是这样的吗?卓羚自己是否察觉?钟先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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