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子武器的意义：1946—1949年

原子弹不只是一种可怕的毁灭性武器，它还是一种心理威慑。

——美国国防部长亨利·刘易斯·史汀生，1947年1

二战胜利后，美国人不再需要虚构的超级战士来保护了，许多人顿感轻松，不再担心史汀生所说的“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武器”2，因为只有美国拥有它。

认识到原子弹在结束战争中的作用，意味着科幻小说家即便不能成为预言家，用阿西莫夫的话来说，至少也“挽回了面子”3。对他们而言，“原子弹”绝不是一个新概念。“原子弹”这个词最早出现在H.G.威尔斯1914年的连载小说《先知三部曲》中 ，这是他的小说《解放全世界》的基础。41936年威尔斯担任编剧的电影《笃定发生》在字幕“1945年”之后，呈现了蘑菇云。5甚至投放原子弹的B—29轰炸机的名字“和平缔造者”，早在约翰·乌尔里希·吉斯1915年的小说《一切为了他的国家》中就有了，小说中一架同名的美国飞机摧毁了日本。6

战争结束后，海因莱茵认为海军船坞的工作不再适合他，他重拾写作，希望“离开科幻领域”7，通过科普文章阐述核武器的意义。8他认为这是一个长期被忽视的领域，之后他又引用莱斯利·格罗夫斯将军的话来说明这“非常重要”。9莱斯利·格罗夫斯将军是曼哈顿工程的负责人，曾任海军作战部部长，也是“一位资深的陆军航空部队将军”10。

在非小说类文章《美国最后的日子》中，海因莱茵批评那些“负责这个国家国防”11的人提出的方案只适合上一场战争——只有空军准将亨利·H.阿诺德例外，他设想将用宇宙飞船实施核轰炸。12在《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中，海因莱茵继续敦促成立“强大的行星组织来维护和平，禁止各国进行军备竞赛、发展核武器和其他武器，并且总体上负责全球治安工作”13。要么退而求其次，有“新的巴克·罗杰斯式武器来防备核导弹……某种毁灭性的以光速运动的粒子束武器”14，它将像曼宁的委员会那样，“终结民用航空”。

另外，他建议美国可以“省下买火焰喷射器、坦克和战舰的钱”，转攻“高速远程导弹、威力强大的核武器，以及在连载漫画和科幻小说中孕育的奇思妙想。我们必须拥有宇宙飞船，而且必须抢先拥有它们。我们必须登上月球，并且占领它，这能防止它被其他国家用作对付我们的基地，而且我们可以用作打击任何敌人的基地”15。海因莱茵不指望巴克·罗杰斯的死亡射线屏幕16，对占领月球更不抱希望。他断言：“过去国务院不断让美国卷入战争中，但是我们的军备并没有做好。”17

其他作家也试图接受原子弹对美军意味着什么。1946年威尔·詹金斯（穆雷·莱茵斯特）发表的科幻小说《针对美国的阴谋》，讲述“一个导弹部队高级指挥官”18破解了谁对美国发动核偷袭的谜题，并发起一波先发制人的惩罚性打击，摧毁了敌对国“所有会动的、活着的、能呼吸的生物”19。同年，“海军预备役上尉沃尔特·凯里格编写了一个小册子，旨在强调原子时代海军的重要性，但是提供给水兵们的仅仅是五花八门的巴克·罗杰斯式的新技术玩意儿”20。

1946年钱德勒·戴维斯发表在《惊奇科幻》杂志上的小说《息鼓》，讲述了一名美国陆军中尉发现他的信件中被军方审查员删除的问题远远超出了学术范畴。“你认为军队中的一小撮人有可能不顾人民和议会的反对，把美国带入战争吗？”他不得不阻止一名上校隐瞒政府储备核武器，因为这将引发军备竞赛和潜在的核战争。21

西奥多·斯特金的小说《雷声和玫瑰》（1947年）讲述的是在一场核打击后，美国受到重创，士气低落，自杀流行，士兵们正在销毁所有潜在的武器（例如折叠式剃刀），从而减少他们面临的诱惑。美国没有进行反击，当两名美国陆军士兵发现一枚隐藏的核武器时，尽管都知道它将导致人类灭亡，其中一人还是想使用它。由于无法说服这个人，另一个士兵只好杀了同伴，来拯救他们的敌人。22

克里斯·内维尔的《冷战》（1949年）形容（和预测）心理测试是为了防止士兵擅自发射原子弹。23这将在海因莱茵的小说《监视》（同年发表在《美国退伍军人协会杂志》上）中被证明是有用的。故事描写一名美国士兵用同样的力量对抗其他人，揭示了海因莱茵在他的非小说文章中已提出的观点，即核武装的月球基地和“用来维护和平的行星组织”有潜在缺点，例如上校曼宁的委员会，《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中的军事独裁统治。

在《监视》中，久经沙场的托尔斯上校是月球基地的副司令官，他想要成为一个军事独裁者，逼迫地球上的政客们将权力移交给“一个科学选择出来的群体——巡逻队”24。托尔斯及其追随者试图轰炸“一两个不重要的城镇”25，来显示他们的实力。这一阴谋被中尉约翰尼·达尔奎斯特挫败，而他只是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负责投放炸弹的下级军官。约翰尼不惜牺牲生命，以摧毁弹头的方式来违抗指挥系统。在这个故事里，海因莱茵表达了一种怀疑，即全世界核武器的内在力量能够使那些被精心灌输过服从和士气等军队美德的军人腐化堕落——在《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中海因莱茵的立场明显转变了。

然而《监视》不是《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的直接续集（前者在海因莱茵的“未来历史”系列写作计划中出现，后者没有），很容易画出平行线：曼宁上校利用放射性尘埃的威胁和皇家军官委员会成为全世界的军事独裁者；托尔斯上校利用核武器和从巡逻队精心挑选的军官达成同一个目的。但是两者还是有一些不同。托尔斯尽管宣称要“科学地挑选”，但是在他的指挥官死后（暗示是谋杀）只控制了月球基地和它的武器。26约翰尼·达尔奎斯特被设计为来自伊利诺伊州，而托尔斯及其追随者（摩根、海军陆战队队员“斯密提”、洛佩兹）的国籍从未明确交代过。但是在这个故事里，约翰尼·达尔奎斯特公然违抗上校的命令，摧毁了月球基地上的核武器，拯救了“一两个不重要的城镇”上的人们。因为这些，他死后才被人们视为英雄，而不是因为军人的服从和士气的美德。可是海因莱茵在《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和其他作品中是信奉这种军人美德的。小说中托尔斯强调“把世界的控制权交给政客是不安全的”27，意味着即使是海因莱茵也认为，也许让一个军事独裁者来统治世界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法。


◆◆◆

早在1944年，“时代漫画公司就逐渐偏离超级英雄类型”，因为在现实中美国军队很明显不需要超人的帮助就可以打败敌人。28他们对无敌英雄的需求暂时饱和了，年轻的读者开始购买更有趣的动物漫画，作家奥托·宾德尔1943年开始为《漫威神秘漫画》写故事，创造了女版美国队长：


它使时代漫画公司转向新的受众……漫画开始聚焦普通美国女性青少年的行为活动。一个全新的漫画书分支出现了，注重在衣服、化妆和厨艺上增加一些细节特征。29

1945年秋季时代漫画公司不再出版《美国漫画》，尽管里面有美国队长（一年前他才主演了预算相对较高的系列电影）。1946年斯坦·李为了出版《无敌漫画》，试图将潜水人、霹雳火、美国队长、美国小姐联合组成无敌战队，但是它只出了两期就没有下文了。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