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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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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捷帕带着波伏瓦去双偶咖啡馆(Les Deux Magots)喝热可可,波伏瓦很欣慰有马厄和斯捷帕来陪伴自己。尽管波伏瓦对雅克以外的男人也有感情,但是她还是为此伤心大哭了一场。她的伤心也许是为了雅克,也许是为了她先前想象过的那个和雅克一起的未来,那个能够满足家人对她的期待的未来,也许两者皆而有之。[19]

在《盛年》里,波伏瓦回忆起她和萨特年轻的时候都有些自命清高。他们一方面觉得自己激进而自由,一方面其实对很多束缚都没有看透。当时的波伏瓦和萨特不承认自己对任何人有情感上的义务,他们认为自己是完全理性的,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依赖别人。实际上,波伏瓦和萨特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一直是被保护着的,从来没有真正地直面过生活的惨淡和世界的险恶。波伏瓦和萨特那时候没有多少钱,但他们对财富嗤之以鼻,视金钱为粪土,都觉得:“去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20]因此,波伏瓦和萨特一直在他们共有的丰富精神世界里遨游,他们沉溺于各种各样的故事、灵感和图像,所谈论的不是文学便是尼采、马克思、弗洛伊德或者是笛卡尔,两个人也是画廊和电影院的常客。

在11月的时候,萨特去圣西尔的气象兵部队服兵役。萨特打算两年兵役结束后,和波伏瓦分开一段时间。于是萨特申请了一份在日本京都的工作,如果一切顺利,从1931年11月开始,萨特就会离开法国去到日本。萨特告诉波伏瓦,他们还可以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见面,比如伊斯坦布尔。然后他们可以再次分开,重新开始各自的冒险。

波伏瓦并不想独自冒险,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法告诉萨特她的真实想法。

即使这样,萨特仍然只是波伏瓦生活的一部分。在11月3日,波伏瓦在日记里写道,她希望萨特“嘴唇贴着自己的嘴唇”。紧接着这一段,波伏瓦提及了雅克的来信,然后她描述了自己见到斯捷帕时的喜悦心情。再然后,波伏瓦说,她希望拉马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头发,身体轻触着她的身体。[21]我们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阶段,波伏瓦仍然煞费苦心地不让萨特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很清楚的是,尽管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波伏瓦完全不觉得自己同时爱着几个人有什么问题。

萨特服役期间要在圣西尔训练,这里离巴黎非常近。所以一周有三四天,波伏瓦都可以去和萨特一起吃晚饭,有时候也会和他们共同的朋友皮埃尔·吉耶和雷蒙·阿隆一起。周日,萨特会来巴黎看波伏瓦。训练结束之后,萨特被派遣到圣西姆福里安气象站,这里离图尔市不远。大部分时间,波伏瓦和萨特都会给彼此写信。每个月除了周日之外,萨特还能休假一周,所以在萨特回巴黎和波伏瓦每周去图尔市以外,他们也能定期见面——但即使这样,波伏瓦还是想要更频繁地见面。当时的萨特称呼波伏瓦为“我的小妻子”,波伏瓦称呼萨特为“我的小丈夫”。但是夏天之后,波伏瓦和萨特之间的浓情蜜意很快就消散了。

之后的那个月,1929年11月25日,扎扎去世了。波伏瓦那天在日记里只写下了一行日期,旁边有一滴眼泪模糊了笔迹。

在扎扎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波伏瓦的日记都是空白的。直到再下个月,波伏瓦因为萨特又一次伤心,她才重新开始提起笔写日记。当年波伏瓦加入马厄、尼藏和萨特的三人学习小组的时候,她以为她遇见了一群能够接纳她本来样子的人。跟萨特的相遇让波伏瓦以为,她遇到了一个想要寻找真相并如此生活的哲学家。但是现在萨特似乎对波伏瓦有了过分的期望。萨特也开始像别人一样,开始对波伏瓦指手画脚,也常常想当然地认为她明白和不明白什么。波伏瓦写道:“我比他更理解什么是偶然的生活。”[22]

在扎扎葬礼的前一天,波伏瓦和萨特之间的矛盾爆发了。萨特指责波伏瓦太过沉溺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之中,波伏瓦为此流下了眼泪。波伏瓦说:“这并不是苦涩的眼泪,而是孕育着一股力量的眼泪,从眼泪中我感觉到自己心里女神的崛起,那个从长眠中醒来的女神。”[23]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波伏瓦和萨特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固定模式:每当波伏瓦情感上需要安慰的时候,她会去找别人而不是萨特。扎扎去世之后,波伏瓦去找了埃莱娜。但即便如此,在12月13日扎扎的葬礼上,波伏瓦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因为出席葬礼的这些人都是原本她以为会在扎扎婚礼上看到的面孔。[24]

萨特很清楚波伏瓦完全有能力写出伟大的作品,但是在很多关键的时刻,萨特对波伏瓦的苦难没有同情心。在订立契约后的第一年里,波伏瓦一直对萨特、她自己以及他们的契约对别人的影响感到忧心忡忡。1929年12月,当马厄来到巴黎时,他在波伏瓦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封萨特写给她的信。在此之前,波伏瓦一直没有告诉马厄她和萨特之间的关系变了,气急败坏的马厄说自己再也没法信任波伏瓦了。他写了一封信给波伏瓦,要她必须趁他在巴黎的时候来见他。波伏瓦摘抄了马厄的信拿给萨特看:“因为之前跟你在一起的9月,和之后那充满谎言的两个月,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你们俩精心搞这么一出,让我承受了如此的敷衍……我应该得到比这更好的。”[25]

马厄不想要“如此的敷衍”?那他希望得到什么?作为一个有妇之夫,他自己对婚姻都不忠诚,还反过来要求波伏瓦对他忠诚,未免太双标了。在萨特面前,波伏瓦也没有对马厄表现出什么同情心,反倒是指责马厄的嫉妒心和吃醋让她难受。但是波伏瓦也渐渐开始明白“偶然的生活”对于她和对于萨特来说,完全是两码事。波伏瓦从来不想伤害她所爱的人,她想要跟他们在一起。但目前的生活让她什么也不是了——雅克要结婚了,马厄在千里之外,而萨特也要启程离开。[26]不过我们也不清楚,这时候的波伏瓦质疑的是“偶然的生活”的价值本身,还是只是这种生活的一个片段。

在波伏瓦搬出家自己住的第一年,她仍然常常回家和父母一起吃午饭,但是她并不跟父母分享她生活的近况。尽管萨特不在的时候,波伏瓦很想念他,但是她也很享受这种有机会独自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进行各种冒险的生活。那段时间几乎一有人邀请,她就去约会,甚至还去了一次妓院。乔治不理解为什么波伏瓦还不开始正式的教职工作。乔治轻蔑地跟自己的朋友们开玩笑说,波伏瓦正在和巴黎度蜜月。波伏瓦知道自己的第一份教职很可能被分配到外省,而她不想离开充满诱惑的巴黎。有段时间,波伏瓦也考虑过当一名记者,因为那样可以继续留在巴黎,但最终她还是更想要教哲学。[27]

1930年6月,波伏瓦在日记中写道,她感到自己想要变得更强大、想要工作、想要创作的强烈欲望。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些事情放在生活的首位,在这一点上萨特和她意见一致。而那时,波伏瓦一想到她和萨特的两年之约快要到期了就感到惴惴不安,她甚至把这比作死亡临近。波伏瓦很确定自己想要写作,但是她也时常担心自己写作的能力,怀疑自己没有能力实现当作家的梦想:“我没有才能,我写不了!”波伏瓦一方面自责自己懒惰,缺乏意志力,一方面又无法判断萨特给自己的帮助到底是不是她所期望的。波伏瓦觉得“萨特跟我对话时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女孩。萨特只想看到我开心,但是如果我对自己很满意,他又不开心了……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只能对他撒谎”。[28]一开始,波伏瓦觉得自己和萨特的友谊是无可比拟的。当他俩讨论哲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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