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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遗忘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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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成功,他们的社交圈急速地扩大。阿尔贝·加缪与波伏瓦和萨特成了朋友,通过加缪,他们又认识了雷蒙·格诺和米歇尔·莱里斯等人在内的反抗派作家。莱里斯夫妇住在大奥古斯丁站的一个公寓里,波伏瓦在那里结识了毕加索。1943年,波伏瓦和萨特搬到了塞纳河街60号的路易丝安那酒店,那里比之前他们住的地方都要豪华,因此波伏瓦开始常常邀请客人到他们那儿做客。波伏瓦和莱里斯夫妇、格诺、加缪、纳塔莉及其男朋友布拉,还有博斯特、奥尔加、万达一起开派对。1944年春,从乔治·巴塔耶开始,他们轮流举办持续整夜的“嘉年华”派对,把酒言欢,唱歌跳舞。为了能够在战时有足够的食物办宴会,他们平时都攒着粮票。博斯特在塔夫尔尼的家里办过一场,西蒙娜·若利韦和迪兰也在巴黎的公寓里办过一场派对。

波伏瓦当时已经和20世纪40年代的巴黎艺术精英们玩在一起了,但是她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在被攻占时期,巴黎的生活也不如往日,供暖的煤变少了,食物也渐渐稀缺。1938年到1942年间,盟军仍然把战略港口、工厂和车站当作攻击目标,人们的牛奶消耗量减半,而面包的价格几乎翻倍了。

4月20日和21日,巴黎北部遭到盟军轰炸——这次进攻在“霸王行动”里是有争议的,企图阻断所有进入巴黎北部的铁路交通。4月21日,拉夏贝尔铁路调车场遭到袭击,有641人死亡,400多人受伤。当时萨特和波伏瓦在拉普厄兹,他们收到博斯特寄来的信。博斯特在信里写道,周遭都是震耳欲聋的轰炸声,非常可怕,仿佛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碎石堆里的一具尸体。在那之前的一个月,纳塔莉的犹太人男朋友布拉和他的父亲被抓了,后来就被转移到了奥斯威辛集中营。[24]虽然纳粹旗还在巴黎参议院上空飘扬,但是人们已经开始讨论解放了。8月19日,人们似乎已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德军向东撤退,城市里贴满了法国反叛军号召民众武装起来的传单。萨特四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波伏瓦用他的署名帮他为《战斗》杂志(Combat)写了好几篇文章。[25]

1944年8月25日,波伏瓦、万达和纳塔莉都在博斯特和奥尔加在沙普兰的酒店房间里。她们用土豆做了晚餐,正当她们吃晚饭的时候,广播里说戴高乐将军抵达巴黎了。人们开始欢呼,在大街上高兴地叫起来——在多摩咖啡馆门前,人们蜂拥着去到瓦万街上。但随后出现了坦克,人群从枪声和纳粹党卫军的汽车中逃离。

第二天,埃菲尔铁塔上挂上了法国国旗,戴高乐将军带领法国和美国军队穿过巴黎,一直到香榭丽舍大道,波伏瓦和奥尔加在凯旋门那里欢呼雀跃。

战争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巴黎自由了。

波伏瓦的第二卷自传记录了从1930年到1944年的这段时间。她自己的作品在这一时期的末尾才开始出版,而对于自己的哲学关注和成就,波伏瓦在《盛年》里只是一笔带过,这也使得很多人认为在他俩之中,萨特才是哲学家。不过在波伏瓦的回忆录中,我们能够看到她在这个阶段大量阅读哲学、心理学、宗教以及关于女性的性的书籍(尽管这些材料相比之下要少很多)。她阅读了阿尔弗雷德·阿德勒、阿兰、美国文学、雷蒙·阿隆、柏格森、乔治·贝尔纳诺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德里乌·拉罗谢尔、英国文学、被她称为“娱乐性垃圾”的作品[26]、福克纳、弗洛伊德、纪德、朱利安·格林、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海德格尔、海明威、霍尔德林、胡塞尔、雅斯贝斯、乔伊斯、卡夫卡、克尔凯郭尔、拉罗什富科、莱布尼茨、米歇尔·莱里斯、伊曼纽尔·列维纳斯、雅克·马里坦、弗朗索瓦·莫里亚克、莫里斯·梅洛-庞蒂、尼采、普鲁斯特、雷蒙·格诺、圣埃克苏佩里、谢勒、斯凯特克尔的《女人的性冷淡》(Frigidity in Women)、司汤达、斯多葛学派、瓦莱里、让·瓦尔、奥斯卡·王尔德和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其他作品。

那么波伏瓦到底略去了什么呢?波伏瓦的首篇哲学散文《皮洛士与息涅阿斯》是在1943年写完的,但是直到1944年9月法国解放之后才得以出版,而英文版直到2004年才出版。因此,看不懂法语原文的读者一直没法看到波伏瓦和萨特完整的哲学对话,也看不到波伏瓦独立的哲学思想的发展。波伏瓦在《皮洛士与息涅阿斯》中提出了几个重要的道德问题,也开启了她文学生涯的“道德阶段”。或许是因为战争,或许是因为和博斯特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结束了和纳塔莉的纠葛,以及意识到自己和萨特伤害了比安卡,又或许是因为担心和萨特的观点联系在一起,要么是以上这些原因都有,当时的波伏瓦想要知道:什么样的行为和关系才算是道德的?而在回答这个道德问题之前,波伏瓦不得不回答一个基本的存在主义问题:为什么要有这一切,而不是虚无?

1943年,萨特的鸿篇巨制《存在与虚无》出版了,很多人批判这本书描绘了人性的惨淡。萨特用足足几百页来分析人类的境况,让人读着十分压抑,在这之后萨特仅用了两页半来写道德。萨特认为,“自欺”会导致很多人得出虚无主义的结论:不管是一人独醉,还是统领数国,都是一样的。[27]萨特并没有讲清楚为什么这两者是不一样的,也没有告诉读者为什么虚无主义是错误的,比如为什么生命是有意义的或者如何才能真正地活着。萨特给读者提出了一连串问题,却没有给出答案:自由本身能成为一切价值的来源吗?自由是人重要的原因吗?自由必须要像许多宗教哲学家认为的那样,根据和“一个超越的价值”(也就是上帝)的关系来定义吗?[28]

萨特和波伏瓦一样,都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由的概念以及人类渴望追寻意义这个课题着迷不已。波伏瓦和萨特都曾经思考,是不是必须要有一个像上帝那样的超越存在来赋予人类自由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和波伏瓦不同的是,萨特还没有找到把道德观融入他的自由论中的方法,也没有找到解决超越问题的答案。波伏瓦分别以散文、小说和剧本这样的文学形式给出了她的答案。但波伏瓦的散文和剧本直到21世纪才被翻译成英文,而她的小说也被广泛解读成只是披着小说的外壳对萨特的哲学思想生搬硬套。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一直以来错误地认为是萨特独自创造了存在主义道德观——21世纪最为流行的哲学运动之一。但事实是,波伏瓦早在1945年就曾明确地表示是她,而不是萨特,阐发了存在主义道德观。

波伏瓦的哲学散文《皮洛士与息涅阿斯》的开篇是皮洛士与息涅阿斯的一段对话。皮洛士是公元前4世纪伊庇鲁斯王国的国王,息涅阿斯是他的谏臣。当他们在商讨皮洛士征服世界的计划时,息涅阿斯问国王皮洛士:“征服世界和在家歇着有什么区别?”[29]萨特认为,人就是要出去成就事业,给自己制定目标,设置极限,尽管那些目标经常被超越,极限也会被重新划定。甚至在实现了追求的目标之后,我们常常会感到失望。有时候,达到目标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为了追求的过程;有时候,一旦得到了,想要的欲望也就随之消散了。所以行动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在意自己的行为道不道德?萨特的《存在与虚无》的结尾和息涅阿斯问国王皮洛士的问题很相似:一个人独醉和成为众国首领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人怎么能这样想呢?波伏瓦认为这两者是有区别的:独醉的人和众国首领有不同的境况,而且他们改变他人所在的世界的能力也不一样。波伏瓦把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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