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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存在主义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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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1月,美国国务院邀请并资助了八位法国反抗派记者去美国,并报道美国在“二战”当中的贡献。加缪邀请了萨特,萨特高兴极了。萨特从小看美国西部片和惊悚片,对美国很感兴趣。去到美国之后,萨特发现,真实的美国有符合他期待的地方,也有让他失望的地方。萨特震惊于美国的种族主义歧视以及极端的贫富差距。在纽约广播电台,萨特遇到了一个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她叫多洛雷丝·瓦内蒂。“二战”前,多洛雷丝在巴黎蒙帕纳斯当过演员,也认识一些出没于多摩咖啡馆和圆顶餐厅的巴黎文人。多洛雷丝的声音低沉迷人,更重要的是,她的母语是法语。[1]不久之后,多洛雷丝和萨特就从朋友变成了情人。

萨特不在法国的这段时间里,波伏瓦很少收到他的消息。波伏瓦会读《战斗》杂志和《费加罗报》(Le Figaro)上萨特写的报道,偶尔也会从加缪那里听到一些萨特的消息。萨特需要寄出稿件时,就会和加缪通电话。1945年2月,波伏瓦去葡萄牙看望已经结婚的埃莱娜和利昂内尔,在那儿待了五周。波伏瓦在里斯本的法国学院开讲座,同时也给《战斗》杂志撰稿。波伏瓦两姐妹已经快五年没有见面了,看到波伏瓦破旧的衣服和鞋子,埃莱娜感到很惊讶。当时葡萄牙的生活水平要比法国高不少,所以波伏瓦离开之前买了很多新衣服以及给“大家族”成员的礼物。[2]

1945年3月,萨特写信给波伏瓦说自己要在纽约多待一段时间,5月底再回法国。1945年4月29日,法国女性第一次拥有了选举投票权;5月7日,德国在兰斯签署了军事投降协议;5月8日,德国代表凯特尔与苏联代表朱可夫在柏林签订投降条约,战争在欧洲结束了。

1945年6月,萨特40岁,他很讨厌自己变老。萨特决定彻底放弃教书,专心写作。萨特和多洛雷丝·瓦内蒂之间的感情也认真起来,这让萨特情绪有些低迷。虽然多洛雷丝·瓦内蒂已经结婚了,但是她接受不了萨特同时和波伏瓦保持关系。多洛雷丝·瓦内蒂觉得萨特没必要再给波伏瓦写信,说自己与他已经结束了。到了7月,萨特没法忍受自己和多洛雷丝·瓦内蒂不合,于是写信给她。多洛雷丝·瓦内蒂的回信态度很积极,认为他们可以继续恋情。

战争之后,到处都能看到萨特和波伏瓦的名字。[3]1945年是波伏瓦公众形象的重要转折点:波伏瓦和萨特在这一年都名气大涨,波伏瓦的学术声誉跟萨特以“存在主义”哲学(尽管他们不愿这么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1945年夏秋,波伏瓦和萨特都发表了不少作品:小说、演讲稿、剧本和新的杂志。1945年10月的一周,萨特做了一次题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吗?”的演讲,这次演讲后来成了他最为著名的演讲之一。波伏瓦的剧本《白吃饭的嘴巴》(Useless Mouths)也开演了,波伏瓦和萨特一起合办的期刊也开始发行了。巴黎的新闻报刊亭发售着萨特和波伏瓦创办的月刊《摩登时代》(Les Temps Modernes),但第一期时只有萨特的名字被列在了主编的位置上。

波伏瓦和萨特将杂志命名为“摩登时代”,是受到查理·卓别林1936年的戏剧电影《摩登时代》(Modern Times)的启发。《摩登时代》是一本关于文学、哲学以及政治的杂志,直到2019年还在发行。在当时的法国,马克思主义和基督教两种声音成为主流,《摩登时代》成了这两种声音中间的“第三种声音”的先驱。当时的法国民众急迫地希望看到这样的内容,对于萨特和波伏瓦来说,《摩登时代》成了他们知识分子关心时政、参与社会的一种方式。1944年,法国通过一条法律,禁止所有在维希政府攻占期间出版过的报纸继续发行。这条法律影响了几百家报刊,只有《战斗》杂志、《解放报》(Liberation)这类反抗派报纸以及右翼的《费加罗报》、社会主义的《人民报》(Le Populaire)、共产主义的《人道报》(L’Humanite)这些非攻占区的主流媒体幸免于难。当时的大清洗运动审判了很多通敌派作家,并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有些人称这种清洗运动为让法国恢复“社会健康”而做的手术[4]。波伏瓦在这段时间里担任《摩登时代》杂志的编辑,还在上面发表了几篇关于道德观和政治的重要文章。

对于波伏瓦来说,和萨特一起共事也是有负面影响的。波伏瓦1945年的小说《他人的血》讲述了两个人的故事,但是企鹅版本的封底宣传文案只提到了其中一个人:


让·布洛马尔,曾经拥有特权的资产阶级,如今变成了反对纳粹的爱国首领。他在漫漫长夜里等待自己的情人埃莱娜死去。闪回的情节和主人公的生活交织在一起。黎明到来,让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抉择。

《他人的血》是波伏瓦在巴黎被攻占时期完成的,于1945年出版。这本书描绘了法国反抗派极大的苦痛和内心的压力,展现了一个心里充斥着愤怒以及对家人心怀内疚的男人的觉醒。这本小说是西蒙娜·德·波伏瓦最扣人心弦的戏剧化作品之一,展现了存在主义者试图平衡个人幸福以及对他人的责任的探索尝试。[5]


根据封底文案的描述,这本书讲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觉醒,女主人公埃莱娜的出现只是为了最终的死去,被动地用个人悲剧来加强男主人公的选择和行为的戏剧张力。但实际上,这本小说讲的不只是一个男人的觉醒,埃莱娜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于他人所负的责任,只不过阻挡她和男主人公觉醒的障碍不一样。

维克多·布朗伯特认为《他人的血》是被波伏瓦“戏剧化”处理的“一个存在主义信仰的摘要”。但是《他人的血》并不仅仅是应用以及戏剧化了萨特的哲学思想,它表达的是波伏瓦的哲学思考。同时《他人的血》也昭示了波伏瓦之后的作品《第二性》的主题,尤其是女性自处的方式,以及男性和女性不同的爱的方式。

在小说开头,埃莱娜想要通过爱来“合理化”自己的存在。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埃莱娜逐渐“成为一个女性”,她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满足于没有回报的爱。[6]让也意识到埃莱娜对他的爱是脆弱不堪一击的。让不想成为埃莱娜活着的唯一寄托,因为他能给她的只有苍白的温柔。让意识到自己的爱对于埃莱娜来说是一种囚禁。[7]

这样的爱情对于让和埃莱娜来说都不尽如人意。对于让来说,爱情不是生活里的唯一,而埃莱娜的要求也常常让他感到窒息[8]。埃莱娜觉醒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所负的责任,她开始重新看待爱情在她生活中的位置。

波伏瓦后来写道,作家的任务是“用戏剧化的形式来描述个体与给予个体自由的世界之间的关系”。[9]然而,对于女人和男人来说,世界意味着不一样的理想和限制。波伏瓦通过讲述埃莱娜和让的觉醒,以及在故事中交织着讲述女性得不到或者要求得到赋予男性的那种尊重,来展示男女之间的这种差异。举个例子来说,让的母亲常常找借口,常常向他人道歉,也试着让自己占用更少的空间。[10]而相比之下,让完全没有对自己占用的空间感到不安。[11]不管是在空间上还是在谈话中,小说里的女性得到的尊重都少于其男性同伴。埃莱娜注意到,让和他的朋友保罗谈话时,会觉得自己是在进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而她只是一个“任性又肤浅的小女孩”[12]。她指出保罗的伪善:“你经常跟我说你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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