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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国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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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1月25日,波伏瓦搭上去纽约的飞机,在美国度过了四个月重要的时光。波伏瓦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英美小说,儿时读过路易莎·梅·奥尔科特和乔治·爱略特,后来也很欣赏海明威、伍尔夫以及很多其他英美作家。在美国斯沃斯莫尔学院教书的法国记者、超现实主义诗人菲利普·苏波帮波伏瓦安排了美国巡回讲座,对此,波伏瓦高兴极了。当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在法国驻美领事馆的文化部工作,他负责安排承担了波伏瓦美国之行的费用。而在波伏瓦离开法国时,多洛雷丝·瓦内蒂则即将去巴黎,跟萨特待上一段时间。

波伏瓦下了飞机过安检,移民局官员问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波伏瓦的签证上写着:讲座。官员问:“关于什么的讲座?”波伏瓦说:“哲学。”来机场接波伏瓦的是法国文化服务中心的一名女士,她带波伏瓦吃了一顿龙虾晚餐,然后前往她在市中心的酒店。正式的接风洗尘结束后,波伏瓦立刻动身去曼哈顿,她一边大步地走在街道上,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虽然此前波伏瓦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但是当真的看到这一切时,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百老汇、时代广场、华尔街、自由女神像。波伏瓦在这里感觉自由极了,没有人会盯着她看。[1]

波伏瓦对纽约充满了惊奇:人们把信件扔进邮筒里,从机器里面买东西,他们讲起话来就好像她和萨特都喜欢的电影里的人物一样。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波伏瓦和萨特就同时对美国和苏联产生了一种喜爱:他们喜欢爵士乐、非裔美国人圣歌、蓝调、美国电影和美国小说。不过波伏瓦和萨特也都认同,美国庇护了那些最可恨的资本主义压迫,他们也憎恨美国对穷人的剥削,尤其是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隔离。虽然苏联的艺术魅力无法与美国相比,但在20世纪30年代,波伏瓦和萨特很钦佩苏联的社会实验。[2]

波伏瓦对于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既好奇又警惕。虽然当地的白人都建议波伏瓦不要独自一人去哈林区,但她还是一个人去哈林区散步,就像她当年无视朋友们不要在马赛搭便车的警告一样。波伏瓦还尝试了苏格兰威士忌,在她看来这是打开美国大门的其中一把钥匙;虽然起初她不喜欢,但很快就适应了苏格兰威士忌的味道。[3]起初,波伏瓦用英语给酒店前台打电话或者预约时,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不过她渐渐克服了这些,变得自如起来。

当时多洛雷丝·瓦内蒂还没有离开纽约,波伏瓦想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瓦内蒂也答应要介绍几个编辑给波伏瓦认识,所以波伏瓦主动约多洛雷丝在第五大道的雪梨荷兰酒店喝一杯。她们一起喝威士忌,尽管一开始双方都有点紧张,不过那天她们一直聊到夜里三点钟。

在头脑里勾画了这个女人几个月之后,波伏瓦现在终于见到了真人,感到很高兴。[4]波伏瓦现在明白了萨特的感受,她在给萨特的信里写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也尊重你的选择。”不久之后,瓦内蒂邀请波伏瓦参加一个鸡尾酒会,帮她和几家美国报纸和杂志牵头联系。当时波伏瓦会写一些关于女性作家和女性气质的文章,赚一些零花钱。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在《第二性》出版前的两年,波伏瓦就已经开始分析“一战”是如何改变了女性的境况,虽然还没有完全获得独立,但是女性已经能够获得更多的有偿工作。[5]

在纽约期间,波伏瓦和一对异种族结合的夫妻埃伦·赖特和理查德·赖特成了好朋友,之后几十年他们也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理查德是小说《土生子》(Native Son)和《黑孩子》(Black Boy)的作者;埃伦后来创立了一家文学经纪公司,波伏瓦成了她的终身客户。[6]1940年,波伏瓦第一次读到赖特的作品,当时《摩登时代》的创刊号杂志发表了赖特的一个故事:《火与云》(Fire and Cloud)。赖特认为波伏瓦和萨特能敏锐地感受到人类的困境,没有什么能与他们的作品相比。不久,波伏瓦就把赖特夫妇在查尔斯街格林尼治村的公寓当成了自己的家。他们5岁的女儿喜欢她,这让波伏瓦有点吃惊。他们的朋友也很喜欢波伏瓦,赖特夫妇把她介绍给了知识分子伯纳德·沃尔夫,沃尔夫曾是托洛茨基在墨西哥时的秘书,写过关于蓝调音乐的书。知道波伏瓦想听真正的爵士乐之后,沃尔夫给她安排了门票,去卡耐基音乐厅听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演奏会。[7]

理查德·赖特还向波伏瓦介绍了一本书,这本书改变了她的想法:《美国困境:黑人问题与现代民主》(American Dilemma:The Negro Problem and Modern Democracy)。这本书的作者是瑞典社会学家贡纳尔·默达尔,出版于1944年,是当时研究美国种族和种族主义的最著名论著。[1954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废除种族隔离审判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也引用了这部作品,到1965年,该书售出10万册。]默达尔认为,美国的种族关系并没有陷入恶性循环,而是由他所谓的“累积原则”导致的。他认为白人一直在压迫有色人种,还指责他们糟糕的表现。除非白人能够消除偏见,或者美国黑人的境况得到改善,否则这种恶性循环将继续危害整个社会。美国的政治理想——如平等、精英统治和机会——都没有考虑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黑人都受制于压迫、偏见和排斥。这部作品写于民权运动之前,默达尔提出,很多美国白人并不了解黑人同胞所面临的情况。因此,默达尔认为增强意识是改善种族歧视状况的关键,因为与“恶性循环”不同,累积原则可以是双向的:既可以往“向上的”好的方向发展,也可以往“向下的”人们不希望的方向发展[8]。

美国向来标榜自己是一个乐于接受新思想的国家,波伏瓦在这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纽约客》采访了波伏瓦,报道了她访问美国的行程,称波伏瓦为“萨特的精神伴侣”以及“最美丽的存在主义者”。[9]

2月中旬,波伏瓦离开纽约,开始了一场为期24天的全美巡回演讲,主题是“战后作家的道德问题”。波伏瓦同时发表了两篇关于法国女性作家的文章:《女性文学的问题》(Problems for Women’s Literature)和《文学女性》(Women of Letters)。《法国美国》杂志(France-Amérique)介绍波伏瓦时,说她是“哲学家、记者、小说家”。女性文学的“问题”是什么?为什么女性在文学上的成就不如男性?波伏瓦认为,女性的局限在于她们所处的环境,而不是天生能力的不足:


几个世纪以来,男人,且仅仅是男人,创造了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属于他们。女人虽然立足其中,却从来都是束手束脚的;男人探索自己主宰的领域则是理所当然的:他带着好奇心去探索了解它,努力用自己的思想去统治它,甚至通过艺术的方法去重新创造它。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没有什么能限制他。不过最近几年,女性的境况完全不一样了。[10]


近年来,女性的境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赢得了选举权(比如在法国),还可以接受教育,拥有了更多机会。因此,女性越来越多地追求“加深对自我内在的认知”,从而“上升到哲学层面”。[11]但是波伏瓦认为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女性气质常常被认为是谦逊的象征,女性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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