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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再次面对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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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初,波伏瓦重新回到让人安心的平静日常:写作与《摩登时代》杂志的编辑工作,以及接受有关《第二性》的采访。但就在那年2月的一天,波伏瓦偶然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她青梅竹马的表哥雅克。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风采不再。现在的雅克倾家荡产、酗酒、一贫如洗,甚至连他的妻子和五个孩子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不知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还是仅仅出于对他的慷慨,波伏瓦与雅克再次见面,并给予他经济上的支持。[1]

波伏瓦想去看看撒哈拉沙漠,于是在3月,她和萨特一起离开巴黎去往非洲。他们在四天里乘坐卡车穿越沙漠,途经塔曼拉塞特,再坐着大篷车前往埃尔戈利亚,最后飞越撒哈拉沙漠前往马里。

除了写作大部头的作品之外,波伏瓦也在写短篇文章。1950年,波伏瓦在美式风格的《天才杂志》(Flair)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天才杂志》并没有持续发行太长时间,只发行了一年,但在那段时间里,它收录了让·科克托、田纳西·威廉姆斯、埃莉诺·罗斯福、萨尔瓦多·达利和玛格丽特·米德的作品。在这篇题为“是时候让女人重新面对爱情了”[2]的文章中,波伏瓦讨论了性欲,她认为人类是自由的、有意识的,并以不同的肉体形式存在。波伏瓦写道,性吸引力正是因为差异而旺盛,“另一种性别的魅力就好像是异国的魅力”。

在波伏瓦看来,问题在于,男人认为爱情就是不平等和顺从的,而许多女人抗拒爱情,是因为“爱情让人想起古代的奴隶制度”。在波伏瓦看来,男女之间的差别常常是优等与劣等、主体与客体、剥削的索取者与给予者之间的差别,但支配和奉献都不是爱。如今女性在社会上越来越活跃,她们变得独立自主,能够对自己负责任。看到女性进入了公众生活,一些人对此感到沮丧,他们甚至发问:爱情会因此被毁掉吗?它会失去原本的诗意和幸福吗?波伏瓦不这么认为:“难道我们就不能创造出一种男女平等、谁都不用屈服于谁的新式爱情吗?”[3]

在一些著名作家身上,波伏瓦已经瞥见了这种新式爱情的模样。尼采、托尔斯泰和D. H.劳伦斯认识到,“真正且富有成果的爱”既包括所爱之人的身体存在,也包括其生活目标。但是他们是向女人提出了这个关于爱情理想的要求,因为爱是女性唯一的目的和意义。相比之下,波伏瓦认为,在平等的爱情中,女性仍然可以渴望成为自己爱人的盟友,但是作为伴侣的两人应当追求对等、互惠和友谊,也就是说男性也应该对爱情抱有同样的理想:


(在这种新式爱情中,)男人不再仅仅从伴侣那里寻求一种自恋式的满足,他应该在爱里发现一种跳出自我的方式,发现一种除了他的个人问题以外的世界。既然我们如此赞美慷慨和奉献,为什么不给男人一个参与慷慨奉献的机会呢?如果女人的自我奉献如此让人羡慕,为什么不给男人一个自我奉献的机会呢?[4]


如果男女双方都能“同时想到对方和自己”,那么双方都会受益。

有一点很有趣,考虑到波伏瓦与萨特的无性关系,她在这篇文章中明确表示,这种新式爱情可以是柏拉图式的(尽管她承认性吸引“通常是爱情的仪式之一”)。正如波伏瓦在《女性气质:陷阱》中提到的,她在女性身上看到了一种普遍的恐惧,即害怕失去“女性气质”,害怕失去在男性眼中的吸引力。波伏瓦知道女人想要被男人渴望,但她不认为她们的吸引力会如此轻易地被消除:“两性之间的生理需求将维持其对彼此的吸引力。”[5]

6月,波伏瓦去芝加哥看望阿尔格伦。波伏瓦之所以选择在6月,是因为萨特打算看瓦内蒂最后一次——他想和瓦内蒂和平分手。波伏瓦和萨特希望他们能同时离开巴黎,这样行程结束之后他们就能有更多时间在一起。波伏瓦写信给阿尔格伦安排见面的时候,丝毫没说她是按照萨特的行程来安排自己的计划的。

阿尔格伦表示同意。但是他的信越来越少了。波伏瓦开始思考:她应该去看阿尔格伦吗?萨特鼓励她试试。

在飞机上,波伏瓦看到她旁边的人在读《第二性》,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超现实。1951年9月,波伏瓦在纽约拜访了斯捷帕和费尔南多·杰拉西之后飞往芝加哥。24个小时还不到,波伏瓦就意识到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她问阿尔格伦出了什么事。阿尔格伦说,他很高兴见到她,但他不喜欢她来了又要走。波伏瓦在给萨特的信中写道,阿尔格伦从起初的若即若离变成了现在的漠不关心。[6]阿尔格伦的前妻想和他复婚,但是在遇到波伏瓦之后,阿尔格伦已经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爱上别的女人了。

即便如此,阿尔格伦还是告诉波伏瓦,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了。第二天晚上,波伏瓦和阿尔格伦试图做爱,但双方的身体都不配合。8月初,波伏瓦和阿尔格伦搬到密歇根湖畔的一间小屋,他们睡在不同的房间里。波伏瓦开始担心她再也体会不到激情了。萨特一直服用大剂量的安非他命来维持他在写作上的持续高产,波伏瓦现在也开始服用安非他命来专心写小说——她将献给阿尔格伦的那本。波伏瓦和阿尔格伦的生活变得平静,没有激情,但产出颇丰:他们早上写作,下午游泳和阅读。有一次,波伏瓦差点淹死在湖里——她从来都不是个游泳好手。后来,纳塔莉·索罗金来拜访,事情就变糟了。阿尔格伦非常不喜欢纳塔莉,并且告诉波伏瓦说纳塔莉用她“女同性恋的一面”震惊了他的朋友们。[7]波伏瓦在这两个人之间感到左右为难——纳塔莉的确不太好相处,但阿尔格伦这次没有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波伏瓦有点期待着回到萨特身边,她“亲爱的小绝对”[8]。

在《时势的力量》中,波伏瓦写到那次拜访时这么说道,绝望主导了她所有的情感。她没有详述故事的结尾,而是转而叙说萨特在巴黎受到的大量侮辱。[9]但是波伏瓦的信表明,在10月底,就在她离开芝加哥去纽约之前,她和阿尔格伦的关系重新燃起了希望。离开之前,波伏瓦告诉阿尔格伦,她很高兴他们能维持友谊。阿尔格伦回答:“这不是友谊。我给你的永远都不会低于爱情。”

那天晚上波伏瓦给阿尔格伦写信,她说自己在去机场的路上和飞机上一直泪流不止:“你昨天让我读的那篇文章里,托马斯·曼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几秒钟的幸福,这种幸福抵得上十年的普通生活。当然,你也有这种能力,给我几分钟的狂热,这种狂热抵得上十年的健康。”

波伏瓦说,她能够理解阿尔格伦想把她从他心里赶走的做法,因为这是公平的。但是,正如波伏瓦用不太流利的英语所说:“认为这公平并不妨碍它变得困难。”[10]波伏瓦说她爱阿尔格伦,“因为你给我的爱”,“因为你在我身上新唤起的强烈的情欲和幸福”。但即使没有这些东西,她仍然爱他,“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而爱他”。[11]

波伏瓦回到巴黎时,萨特正在写剧本,读有关马克思主义的书;在波伏瓦眼里,现在的萨特看起来很遥远,波伏瓦把这归咎于萨特已经成了公众人物。如今的萨特不再想坐在咖啡馆里,也不想在巴黎闲逛,或者和波伏瓦一起去滑雪。萨特邀请波伏瓦读他正在读的东西,追随他的学术道路,但是她有自己的小说要完成——尽管她对政治感兴趣——她不想花时间追随他。萨特想创造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来解决人类的问题,然而波伏瓦没有这种野心。在有些日子里,萨特和波伏瓦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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