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第十三章 再次面对爱情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

为他停止写小说的理由,甚至都放弃了他的“自由之路”系列。萨特说,完成自己的小说系列已经显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波伏瓦在《名士风流》里已经“比我更好地探索了这个时代的问题”,而且整部作品“始终保持自由、不确定性和模糊性”。[23]

波伏瓦从意大利写信给朗兹曼。事实上,在他回信之前,波伏瓦写了五封信。她答应回到巴黎后仍然爱他。朗兹曼问,只爱到那个时候吗?他对此更有信心。[24]

波伏瓦在去巴黎的途中看望了妹妹,但她等了两个星期,直到朗兹曼从以色列旅行回来,“他们的身体才又愉快地相遇”[25]。波伏瓦和朗兹曼开始分享他们过去的故事:朗兹曼是犹太人,他对犹太人身份的思考帮助波伏瓦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理解犹太人。[在后来的生活中,许多人也会这样评价朗兹曼;后来,在波伏瓦的持续支持下,朗兹曼还成功执导了广受好评的纪录片《浩劫》(Shoah)。]

波伏瓦和朗兹曼从过去谈到未来。旅行之后,朗兹曼几乎没有钱了,所以波伏瓦邀请他搬去和她一起住。这是波伏瓦人生中第一次和她的情人住在一起,她对放弃自己的孤独感到紧张,不过之后他们这样生活了七年。他也是波伏瓦唯一一个用亲密的第二人称“tu”去称呼的情人。萨特在后来的采访中对此发表了评论,声称他与任何女人的亲密程度都不及他和波伏瓦之间的亲密程度,但即便如此,波伏瓦和萨特也从来没有用亲昵的“tu”称呼过彼此。[26]2018年,波伏瓦写给朗兹曼的信被公开,研究者们终于接触到了这部分材料。当波伏瓦不在朗兹曼身边的时候,她在信里记录和讨论自己的写作、阅读和所见所闻,穿插着她对朗兹曼的温柔表白和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细节。对于一个像波伏瓦这样渴望独处的人来说,她愿意以这种方式与朗兹曼分享她的生活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约瑟·达扬对西蒙娜·德·波伏瓦的电影刻画中,波伏瓦问朗兹曼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朗兹曼说:我觉得你很漂亮,有一张光滑的脸,我想看看你无动于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波伏瓦:然后你会发现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朗兹曼:哦,绝对是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谈论那件事……从一开始你就显现出与众不同的生活品位,而且你不断地追求和进取。你总是想做些事情,去旅行,去看事物的细节……和你一起去观察这个世界是一个充满惊喜的过程,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27]


对波伏瓦来说,她的爱情在过去两年里痛苦地终结了,似乎标志着她的性时代的终结。但和朗兹曼在一起,波伏瓦说:“我欣喜若狂地跳了回去。”[28]

波伏瓦继续和萨特见面,但他们的习惯改变了。[29]波伏瓦和萨特通常每年都要休假两个月,但现在波伏瓦不想离开朗兹曼两个月,所以他们决定让朗兹曼也来一起度至少十天假。朗兹曼这段时间在写关于刚刚建立起来的以色列,他很高兴犹太人并不是局外人。因此,朗兹曼和波伏瓦早晨在一起写作,到了下午,波伏瓦按照往常一样去和萨特一起工作。

尽管波伏瓦和朗兹曼同住一套公寓,同睡一张床,但他们的关系和波伏瓦与其他人的关系一样,都是非排他性的。波伏瓦希望朗兹曼也有别的情人,并且把一切都告诉她;波伏瓦仍然期待着见到萨特,并告诉他一切。朗兹曼成了“大家族”中的一员:他们与奥尔加、博斯特、万达和米歇尔一起度过了新年前夜。随着时间推移,波伏瓦越来越欣赏他们这些人共享的漫长时光:“我们之间互相理解,有时候一个微笑就像一整场演讲一样能传达很多意思。”[30]

朗兹曼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他会很自然地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反应;在波伏瓦和朗兹曼刚开始恋爱的那段时间,他很感激波伏瓦能够不顾他的“疯狂”而爱他。他有一段狂暴的过去,但那并不是塑造他性格的唯一因素。战后,朗兹曼发现法国在犹太种族的灭绝这件事上和德国沆瀣一气,悲痛欲绝。虽然朗兹曼在路易丝学校和让·科、吉勒·德勒兹都是好朋友,但是他父亲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以至于他母亲不得不抛下三个孩子离开他,不知所终。

但朗兹曼并不是唯一一个要面对黑暗的人,而朗兹曼——波伏瓦唯一同居过的情人——也近距离亲眼看见了波伏瓦的暴风雨。朗兹曼认为,波伏瓦与萨特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有一种存在主义的焦虑,使得他们处于抑郁或绝望的边缘。在萨特身上表现为“忧郁和消沉”,他用安非他命、写作和调情诱惑来对抗这些情绪。在波伏瓦身上,这表现为朗兹曼所说的“爆发”:


坐着、站着或躺着,在车里或步行,在公共场合或私下里,波伏瓦会突然猛烈地抽泣起来,全身上下因为喘气而颤抖,心碎不已的哭声不时被无法表达的绝望打断。我不记得第一次了,在我们一起度过的七年里,这种事发生了很多次,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它从来没有与她做过的什么错事或不幸联系在一起。相反,她似乎是撞在了幸福的岩石上,被幸福撞碎了。


朗兹曼曾经试图安抚波伏瓦,但面对波伏瓦“痛苦地意识到人类幸福的脆弱”,他“完全无能为力”。[31]但就像学生时代的“波伏瓦小姐”一样,爆炸总会过去;波伏瓦和朗兹曼在谢尔街一起生活和工作,有时候一天里他们俩能够平静地写上五个小时,彼此不说话。[32]

2018年,克洛德·朗兹曼将波伏瓦写给自己的部分信件卖给了耶鲁大学。[33]在宣布这笔交易时,《世界报》发表了一封1953年的信,波伏瓦在信中写道,虽然她“肯定”爱过萨特,但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对等,而我们的身体也没有达到和谐”。[34]从波伏瓦的坦白中,我们可以看出,到1953年,波伏瓦显然没有把萨特作为自己爱情生活的中心,而且,她对两人关系的批评不仅有性方面的,还有伦理方面的。如果历史重演,这些信件的读者还是只会关注性的那一方面。他们会反复表演自己的惊讶:原来20世纪“最伟大的爱情故事”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但波伏瓦发现,性并不是她唯一欠缺的东西。她反对的是缺乏互惠和对等——她认为这是浪漫爱情真实的必要条件。波伏瓦的几代读者都怀疑是否她与萨特的关系也处在一种“自欺”当中,很重要的是我们终于看到波伏瓦(向自己亲密的人)承认她和萨特关系的严重缺陷。是的,波伏瓦爱过萨特,但是在很多重要的方面,从波伏瓦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关系并不成功。

波伏瓦告诉公众的是一个不同的故事,而且因为公众对她的评价,故事也变得复杂。1953年春,《第二性》的第一个英译本出版了。出版商阿尔弗雷德·克诺夫的妻子布兰奇·克诺夫在巴黎的时候听到人们谈论这本书,但她的法语不够好,无法对这本书做出评价。她以为这是某种知识分子的性手册,所以请了一位动物学教授写份读者报告。H. M.帕什利回信称赞这本书“聪明、博学、平衡”,它“在任何传统意义上都不是女性主义的”。

克诺夫夫妇回信问帕什利愿不愿意翻译,能不能删减一下篇幅(克诺夫夫妇认为该书的作者患有“言语的腹泻”)。[35]法语版《第二性》长达972页。帕什利在与克诺夫出版社的通信中表示,他将删减145页,占全书的15%。帕什利是一个动物学家,他既没有哲学背景,也没有法国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