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刑犯之殁

r />即便是参与大逃亡的精明逃犯，也没能发现弗罗森堡隐藏最深的秘密。

与布痕瓦尔德和萨克森豪森集中营一样，这里的党卫队士兵谨小慎微，将最著名的囚犯的身份保护起来。牢房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弗罗森堡里秘密关押着几个身份特殊的囚犯。

其中之一是亚尔马·沙赫特博士，他曾担任德国央行行长、希特勒政府经济部部长，多年活跃于抵抗希特勒运动之中；德国顶尖军械专家乔治·汤玛斯将军也是弗罗森堡另一位秘密的名囚；另一位是反对希特勒的陆军参谋长弗兰茨·哈尔德大将，他的妻子格特鲁德自愿和他一起坐牢。几天前，四人还在牢房之中，现已开始准备转移。

1945年4月，弗罗森堡最著名的囚犯是前奥地利总理库尔特·冯·舒施尼格，他的身份是顶级秘密。

作为奥地利法西斯“祖国阵线”政党领袖，舒施尼格1938年任奥地利总理；彼时希特勒刚开始侵略奥地利，旨在将其出生地奥地利并入纳粹帝国。舒施尼格反抗希特勒多月，在国际舞台上也获得了自由捍卫者的美誉，虽然他的政府打压社会主义人士和工会。舒施尼格只有40岁，精干利落，戴着眼镜，时尚阔气，留着一头金色头发，蓄有时髦的铅笔胡。舒施尼格与媒体关系十分融洽，还登上过《时代周刊》的封面，造型格外优雅。但是，1938年3月希特勒威胁入侵奥地利时，舒施尼格终于被迫投降。德国军队吹着胜利的号角行军进入维也纳，舒施尼格当晚就被党卫队逮捕。

最初，舒施尼格被转移至彼时的盖世太保总部维也纳大都会酒店（Hotel Metropole），单独软禁起来。舒施尼格常常经受侮辱，被迫清扫厕所，或做其他低贱的工作。后来，他被转移到几个待遇稍好些的地方。他的妻子薇拉·冯·舒施尼格（Vera von Schuschnigg）和琼·布鲁姆和格特鲁德一样，跟随丈夫一起接受关押。那段时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玛利亚·德洛莉丝·伊丽莎白（Maria Dolores Elisabeth），大家都叫她茜茜（Sissy）。

1942年，舒施尼格被转移到萨克森豪森集中营，关押到特殊仓B的一座“别墅”中。那里的生活相对更加舒适，别墅甚至还挂有他们的照片、瓷器和书籍。他们甚至还能用无线设备收听BBC新闻。他们享用的军粮补给和医疗都和党卫队一样。舒施尼格每月还能收到德意志帝国的津贴，他把这笔钱寄给还在慕尼黑私立学校上学的儿子。他甚至设法保住了左轮手枪，如果被党卫军发现了，他们会不怎么乐意。由于薇拉自愿被禁，所以可以随意进出监狱。

1945年2月，舒施尼格被转移到弗罗森堡，集中营中没有专门为名囚设置的监狱，相反，他们在宿舍区分到了一间房间，所以想要将他们与集中营中日常的残暴行为隔离开很困难。两人到达时，马克斯·科格尔中校警告他们，这里容不下孩子。“起风时，你们根本躲不开尸体燃烧的气味。”他说道。所以，在科格尔中校的建议之下，夫妻两人曾尝试将茜茜送往奥地利提洛尔地区的朋友家，但是这个提议被柏林帝国安全总局拒绝了。舒施尼格试过保护茜茜，不让她知道弗罗森堡发生的恐怖现实，但失败了。他们都知道，一定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因为夜晚守卫格外加强看守，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牢房，所以一家子只能坐在牢房听凄惨的叫声。

茜茜在这个人间炼狱中度过了4岁生日。一次，有个心软的守卫给她带了洋娃娃，小女孩问他一家人能不能回到萨克森豪森。“那里更好。”她说。

弗罗森堡的名囚本不应知道相互的存在，但是完全掩盖真相是不可能的。舒施尼格以前在萨克森豪森的邻居巴伐利亚王储阿尔布雷希特（Prince Albrecht of Bavaria）和他的孩子，现在被关在几乎正对面的建筑中。他们通过小道消息得知，集中营中还有丹麦、英国和法国名囚，但是有一位名囚的身份，党卫队一直守口如瓶。他和舒施尼格住在同一幢建筑中，相隔几道门。每次他出牢房门的时候，党卫军都会在他周围架起木板。

这样的待遇只激起了其他囚犯的好奇心，特别是舒施尼格。一天，一个友好的党卫队士兵告诉他，神秘囚犯很着急想和他说话，便安排了一场秘密会议。监管舒施尼格的守卫咖啡中被放了一剂镇静剂，他睡着之时，这位神秘囚犯就被带向舒施尼格。他们很快发现，这个人就是黑森家族卡塞尔支族长菲利浦（Prince Philipp von Hessen），也是戈林、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密友。

43岁的菲利普是末代德意志皇帝和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的侄子，也是意大利国王的女婿，还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曾孙。他曾是德国地位最为显赫、家产最位富有、历史也最悠久的大家族族长，也曾是充满热忱的纳粹，德国贵族中最先支持国家“民族社会主义”政权的名流之一。1933年，希特勒当权后，黑森家族很快就在弗雷德里希霍夫城堡（Schloss Friedrichshof）的那童话一般的家族高塔上竖起了万字旗，一点时间都没浪费。菲利普加入了冲锋队（Sturmabteilung），也就是臭名昭著的褐衫队，成了希特勒密友之一。元首还是菲利普一个儿子的教父，戈林也曾让菲利普当他的艺术代理商。菲利普很快便参与了至少两个战争罪犯支持下的纳粹阴谋，一个是艺术品掠夺，另一个是残疾儿童安乐死。他也为纳粹吞并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跑过腿。希特勒政权首席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Albert Speer）曾写道：“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连希特勒都尊敬听从的纳粹追随者之一。”

菲利普的叛变是从意大利和德国关系恶化开始的。希特勒怀疑意大利皇室，认为菲利普一定将敏感信息泄露给了他们。1943年4月，菲利普被软禁，被希特勒当作与意大利谈判的筹码。墨索里尼7月下台之后，佩特罗·巴多格里奥元帅（Marshal Pietro Badoglio）统领下的新意大利政府成立，菲利普的命运就此无法转变。9月初，他被送往了弗罗森堡。

他分到了两间房间，有水池和窗户，可以带三箱衣服，他宝贵的洗漱用品也被送了过去。和其他名囚一样，菲利普的党卫队军粮补给也很丰盛，远比普通囚徒少得可怜的口粮多得多。他的党卫队守卫甚至在牢房外建了木质隔间，让他能坐下晒晒太阳。这里，他看到了几步之外绞刑架上的处决，也看到了每天送到焚尸炉那些装满尸体的推车经过。

他已经和家人彻底断了联系，很想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得知舒施尼格来到集中营后，菲利普就设下计谋见他。他很想知道，爱妻玛法尔达是否安全。不幸的是，舒施尼格对此一无所知，无法帮忙。这样也许最好，因为玛法尔达没有菲利普那么幸运。她被盖世太保的保安局特工抓获带到布痕瓦尔德，冠以冯·韦伯夫人（Frau von Weber）的假名，关进云杉镇的独立牢房中。1944年8月盟军空袭云杉镇，近400名囚犯丧生，玛法尔达便是其中之一。

舒施尼格和菲利普都不会继续在弗罗森堡遭罪了。4月8日周日的下午，卡纳里斯一行人审判进行之时，弗罗森堡集中营牢房里的舒施尼格一家人得到命令，准备离开。

他们带着行李，睡眼惺忪的茜茜蜷卧在薇拉的手臂中，一家子被带到寒冷的集中营街道上。他们被带到党卫队上级突击队领戈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