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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雀记

时间:2023-03-15 03:57:20

陈维坤

在乡间,麻雀是最常见的鸟类。麻雀之名,似乎也是约定俗成的。对比其他雀形目中带“雀”字的鸟儿,名字都十分清新别致,可看出人们给麻雀命名时的草率随意,进而判断麻雀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如果非要考证起源追溯来历的话,应该与其本身羽毛的颜色及花纹有关。看起来,确实比较接近麻这种植物。民间操办丧事披戴的麻布,就是麻雀羽毛那种灰褐色。数量本来就多,颜值上又吃大亏,啼唱声更谈不上悦耳,遭到忽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我一直寻思,麻雀的“麻”字,可能也带有麻烦的意思。

这完全是有依据的。不必说麻雀从早到晚将厝角头当成了会场,也不必提那当头让人哭笑不得的“雀灵脂”,单说盛夏时晒谷子吧。这本是喜庆的日子,因为很快就能尝到新米粥了。一想到芳香扑鼻的新米粥,大家就开始吞口水。有时口水吞不了几口,一两朵乌云就不怀好意地压下来,原先的岁月静好瞬时被打破了。在风的怂恿下,大滴大滴的雨点的脚步总是特别匆忙,仿佛走得慢了,便错过了旷埕上的一幕好戏。负责翻晒和看场的,多是老人小孩,冲锋陷阵的实力却不容小觑。有拿推板的,有拿扫帚的,有拿谷箩的,推的推,扫的扫,装的装,看似乱糟糟,实则紧张有序,像极了电影中的快进镜头。一天飘来几片乌云,就把老老少少折腾得够戗。从前乡村的各种忙乱,如今即便生活在农村的年轻人,也已经无法体会了。

本已被乌云捉弄的惊弓之鸟,偏偏麻雀还成群结队频频前来添乱。铺满旷埕的金灿灿的稻谷,是难得一遇的饕餮宴席。我们刚躲进旷埕后三山国王庙的阴凉世界里,它们便像拉满弹弓的弹丸,纷纷欢快地从树上、屋顶发射下来。我们这一代孩子,颗粒归仓的教育早已根深蒂固,哪能容忍麻雀从我们的视线之内偷走“粒粒皆辛苦”的粮食。遭到驱逐的麻雀,“哗啦”一声飞至附近高处,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吵着嚷着,仿佛在嘲笑人这个物种的笨拙无能。持续的拉锯战,不胜烦扰之际,便想着倘能发明一张巨网,趁这些坏家伙吃得正欢,一把撒下去,一网打尽,那才叫解恨呢。

最烦人的是播种时节,大人们刚跨进水田里忙碌,蹲在电线上的麻雀便早早锁定目标,蠢蠢欲动。麻雀们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庄稼人的眼睛。谷种金贵,有备而来的乡亲们,将种子小心翼翼地拍打进泥浆后,不忘扬上草木灰,还特意搭了一两个稻草人,用以吓唬馋嘴的麻雀。对这一系列措施的实际功效,我一直抱怀疑态度。区区草木灰,想要蒙骗这些小家伙,可能性似乎不高。至于那动也不动模样古怪滑稽的假人,除了增加播种的一种仪式感之外,就更加不济事了。这些灰不溜秋的雀儿,静止在高处时,像一个个标点符号,似乎呆头呆脑,实则机灵着呢。我就屡次留意到,播种者清洗好农具,前脚刚离开,它们的节日狂欢立马开始。饱餐一顿后,有的还故意停歇在稻草人斜戴着的破竹笠上,聊个没完,那份调皮劲,仿佛在显摆着自己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撒草木灰与扎稻草人这种事,是从上一辈人那里习得的,父亲每一个播种季都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但他显然已洞悉了两者的徒劳无益。暗地里,他还追加了两项措施。一是多称了点谷种,这是预留给麻雀的口粮。种子是直接从农科站购进的,价格不菲,想想还是有点心痛。二是炒上些事先预留着的稻谷,香喷喷的,撒在最上面,同样用以孝敬麻雀。那时粮食珍贵,炒时父亲总是一脸惋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既然根本无法杜绝麻雀的啄食,只能退一步,搞“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从农事经验丰富的父辈们的身上,我看到了生活的不易,更领略了农民式的智慧。

麻雀不讨人喜欢,自古已然。古诗词里飞过的麻雀,仓皇、惆怅、迷惘,甚至透溢着一股子凄凉悲切。一并在村庄出没的燕子,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了。“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瞧这飞翔形态,多么让人心动。“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疑问的语气中传达了作者当时的惊讶与喜悦。至于“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里的燕子,简直就是美好爱情的代言者。

燕子的身影,同样活跃在众多的潮汕歌谣中。祖母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首:“四月燕子帘前叫,丁兰刻木为爹娘;自细唔识(从小不认识)父母面,将柴刻木爹娘身。”以燕子起兴,引出二十四孝中刻木事亲的故事。如果改为“四月麻雀帘前叫”,感染力及教化功能可能就大打折扣了。小时候,乡村经常回荡着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歌声有多嘹亮,村民对这些春天的小精灵就有多欢迎。在我的家乡潮汕平原,燕子在屋檐下筑巢繁殖,乡亲们都视为吉兆,引以为荣。小孩子有时嫌弃燕子随处排泄粪便,恼怒厌烦之下,索性操起晒衣竿去捅燕子窝。冲动的代价,轻者招致家长一顿叱骂,重则一脚蹬过来。在充当燕子保护伞方面,大人们往往不问青红皂白,没有半点原则性。换作麻雀栖息在屋角,就不可能如此包容与庇护了。更奇葩的是,如此的偏袒纵容,所有人却都觉得天经地义。

人类捕雀的行为,贯穿古今。20世纪五六十年代,达到了一个顶峰。儿时在闲间里经常听老人们描述,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中,鸟枪、捕鸟网、拌毒药等猎杀手段悉数上场。春节里潮州大锣鼓队巡游的专用器乐铜锣也派上用场,在田间地头拼命敲打着。铜锣数量有限,各家的铁盆铁桶铁锅也纷纷登场合奏。碎陶瓷片也全被扒拉出来,穿成一串串,张挂在稻草人之间,风的手臂一摇,风铃般叮当作响,好像稻草人在专注地为铜锣伴奏。镜子更是不甘落后,从梳妆台上卸下来后,全都进军田野,日光一照,强光如剑,也把麻雀吓得不轻。村子里,高音喇叭不知疲倦地吼着。大人们爬上脆弱的屋脊,挥动竹竿,一起扯开嗓子呐喊,为喇叭助阵;爱凑热闹的小孩更是没闲着,一个劲朝榕树、金凤树上抛小鞭炮。全民总动员之下,杂乱的声响拥挤着,推搡着,纠缠着,仿佛组合成一股巨大的气浪,把麻雀拒之千里。一时间,天大地大,竟没有小小麻雀的一角栖身之所。如此的多措并举赶尽杀绝,还赔上了踏碎好多瓦片的代价,果真让麻雀数量锐减。余生也晚,没能亲睹遥远岁月里这戏剧性的一幕,情感上也总认为这是麻雀的咎由自取。

后来有专家研究发现,麻雀除了糟蹋一丁点粮食,也捕获大量的农业害虫,保障了农作物的丰产。功过相衡,功远大于过,遂将麻雀从榜单中除去,以人人讨厌的臭虫代之。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臭虫又为蟑螂取代,“现四害”最终定格为苍蝇、蚊子、老鼠、蟑螂。好不容易弄明白麻雀本质上不能算坏鸟,也彻底“平反”了,且一举列为国家“三有”保护动物,荣登官方保护动物之列,麻雀的运势并没有丝毫改观。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不辞辛劳,为乡亲们的饭碗操碎了心,依然被习惯性地忽视着,而细小的生活污点,仍被人们挂在嘴边,揪紧不放。

民间捕杀起来,照样毫不手软。旷埕东南角有一棵大榕树,茂盛如盖,作为国王式的存在,看似是鸟类的天堂,实为一个地狱。儿时很多个夜晚,常看到有小青年结伴在树下打麻雀。一人持着手电筒搜索目标,另一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瞄准后,脆脆的枪声响过,麻雀应声掉下。乡间从不乏神枪手,有时候碰巧一枪射下两只,尾随的孩子还会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自己中了一个大奖。

更有意思的是,潮汕人习惯把打麻将称作“打麻雀”,把捕雀延伸至麻将桌上。噼里啪啦的“打麻雀”声,好不热闹。我不清楚这纯属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只是每次听到术语“碰”,一下子就联想到“砰”的一声枪响,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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